第四章 蒙面
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后街三圣庙附近,突然响起一阵爆裂的胡琴声。一大早,卖肉的刘斗就吼起了秦腔:“火烧红莲寺咿呀咿呀三天不歇停……”刘斗曾说,他的祖上原是个陕西人,乾隆年间由陕甘通道来四川,才来到这个水至场落足。原本也是个和善喜笑爱交谈的人,但自从他老婆木兰子跟一个窜乡的木匠跑路后,刘斗就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胡琴就成了他的口、他的嘴,和他的喉咙。整天咿咿呀呀的,就像述说冤情,表达烦闷。若还是真的没有胡琴声,恐怕他是断然说不出话来的啊!
一大早被吵醒,张纸火很不高兴,站在自家门口吼刘斗:“哎,我说卖肉的刀儿匠,你一天到晚扯你那个破胡琴,晓不晓得人家也是要睡觉的啊?”
刘斗又拉起胡琴,仿照刚才那个腔调唱道:“芭茅花着了火咿呀咿呀烧红了半边天……”
张纸火摇摇头,说:“还真是不会说话了。”
发现有不少人往场东头方向跑,张纸火拦住一个问:“出了什么事?”
那人慌张地说:“张师傅,你不知道?起野火了,起野火了。漫远河的芭茅恐怕都烧干净了。红红的大火烧了一个晚上,烧红了半边天,莫非你真不知道?”
张纸火这才发现,地上到处飘荡着些灰烬,猛地耸动鼻翼,还真是闻到了一股子焦糊味。张纸火跟着一起往场外跑去。刘斗又唱道:“芭茅花着了火咿呀咿呀烧红了半边天……”
在通济石桥头上,遇到尚保长和乡长徐耀祖,看那架势也是准备要去河边的样子。徐耀祖首先发现张纸火,说了声:“一起走!”徐耀祖的身后就一胖一瘦两个人跟着,六条腿互相交错着,剪刀一样的奔忙。徐耀祖走拢河边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的光景,整个漫远河漆黑一片,更加像大海,凝结了的大海,定格了的大海。徐耀祖感觉,有芭茅花的时候,漫远河显得那么的浩浩荡荡,像永远走不出去的海洋那样宽阔,而现在,感觉也没那么宽了,连河对面的人也依稀看得见。芭茅花被烧,但桩头还在,就看见许多疙疙瘩瘩的东西像小土坡一样在河滩里拱伏着。有些没燃烧干净的,还冒着丝丝烟气。偶有一股小小的旋头风吹来,就裹卷些草灰于半空里飞旋。有人在里面奔跑,急切地寻找什么。张纸火眼睛雾,急忙问尚胖子那个傻子是谁?不怕烫坏了脚板?尚保长没好气地说:“哪个?许铁山许瞎子。”
张纸火点头,说:“啊,还真是他!”
尚保长问徐耀祖:“乡长,你说这小子在干啥?”
徐耀祖往回走,要去乡公所有急务,说:“干啥?他在找贺三欢。他撒的慌,还不自己去圆?”
尚保长说:“这都一览无余了,哪里还有贺三欢?”
张纸火幽幽说:“假装找贺三欢!”
徐耀祖不置可否,自言自语:“咋就突然起野火了呢?”徐耀祖问:“昨晚打雷了吗?扯火闪子了吗?”
尚保长懵懂,看张纸火,张纸火说:“我昨晚睡的沉……”
近几日,许铁山一直少睡,他反反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他?都不相信有贺三欢的真实存在?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不,自己怎么可能看走眼呢?要人命的活生生的经历啊,刻骨铭心,哪能就会错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的时候,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还隐约闻到一股子焦糊味。许铁山突然警觉起来,莫非有人想杀了老子灭口?彻底闭了老子的嘴,做实了老子杀死龙老大和麻五的事实?
许铁山顺手操一根棍棒,一个跟头翻起来,冲了出去。但屋外冷夜如墨,偶有树林中的小鸟呓语,自己的两间草屋趴在夜色中就像两头熟睡的大牯牛,它们均匀地呼吸着,也没有什么异样呀?抬头望天,啊哟,不得了,却是半边天的红。许铁山跑到不远处一个高坡上望去,哎呀呀,哎呀呀,漫远河那边着大火了,芭茅花烧起来了,把天都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