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纵是人间
不由得可惜起,却仍复坐回去,随见桌案上,不知那少年端了好些东西来,识得一月白釉瓷碟中蜜饯,两盏豆青釉瓷碗里,倒不知是什么了。她将包袱放至身侧,捧起一碗轻细尝来,竟是卤梅汁,换了另一碗便又成了姜茶了。
时味道辗转,不知人来。玉山泽披了一身珠水,多少狼狈之相,却无在意地,推门而入后即开口问去:“不知小姐心许何梦?”
人声陡闻,水泠蓦地循声望去,所见来人似一阵风来,直至坐止,方看清模样,侧目之中,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公子,哪怕这催人晚雨,犹猗猗不掩……
玉潋卿随董指一路匆匆,至簷花阶下,方才止步。抬眼间,天光落入,沉静昭朗,再往观,花草明净,闲眠生发,时风起,一阵轻籁如扫,隐约鸟鸣声色。
他略一惊怔,如隔世恍惚,一时,不觉夏深。
“玉公子,往此去小女便在里头了。”念及董云偌,董指不免心绪难抑,言辞间掂得几分叹息隐隐。却话音落后好些片刻,不见回应,董指复抬眼看去,身旁的人似对此间景致入了迷痴,其目映葳蕤,深情眉锁,是可比之一色的光景。
此前,他不曾留意烂漫过处,今看竟也斟酌,一番犹疑后终是笑说起:“自小女的娘亲去后,三夫人特意请了专人来打理这两处庭院、屋舍,不值得赏看、不值得赏看。”
正屋里头撤换旧香的丫鬟,倏闻人声,想来是为小姐探病的来人,紧忙迎了出去,渐近清晰之中,听得一句什么“如何将是入夏了”。值此一说,董指方才的笑意转而声放,平生一瞬之中,那些从来隐忧好似乘风而去了,不追九万里。
丫鬟不知老爷笑缘何故,倒是许久不见其音容甚兴,诧然稍表,不过施行过礼数后,便将来人带至小姐榻前了。
珠玑影碎间,那白衣如月的公子只是寂寂伫立,隔看轻容,不知其所想。往日瑞脑消香,今日亦如此,却是无端,宛渡昏黄,添念眉间心上。而当一盏茶过后,那位公子离开,一阵裴回乱心方随之消散。
屋外且候着董指,两位夫人听闻来了神仙似的人物,不由心感好奇,适逢去路上遇见水泠,便同跟着前去了,丫鬟尚也两三。应是平日疏远,这凉亭下虽坐了满当,却各自垂首敛眸、缄默不语,其东风来去,看待眼中,倒作了无情客。
“玉公子,可有方法?”
玉潋卿方穿过回廊步入亭下,董指便起先发问。身后众人闻声,适才反应过来,也都起了身,纷纷同看去,目光不一。他亦无闪避,皆与之相视而笑,当最后目至水泠,眸光一顿,熟谙乍起,似何处见过,却如何也记不起,纵是以后,已然无记无存。
“令千金梦中,见与一名女子琐事,思量盛眷,不堪梦醒。”玉潋卿收回神情,将端绪转向董指,“而这名女子,正是这场梦的主人,亦可将梦解,却如今斯人已逝,若要从中清醒,须消抹令千金与之的记忆,便是此后,不记萱堂。”
这番回答,与先前的杜书所说无有不同,董指已受之淡然,水泠同其余两位夫人听得懵懂却也自知难为,彼此间相觑不语,风中唯闻叹息,过去好些片晌,水泠忽开口向问:“玉公子可知,云偌小姐梦的什么。”
玉潋卿闻言,念及方才梦中窥见,皆般如马骑灯走,亦如重山一幕幕,若非一只雪青之色的蝴蝶凭空闯入,扇动的翅膀扑盖了所有,便也不会将此梦境中断,不觉憾恨,却还只作温声一笑道:“是个极好的梦。”
每年春将尽,常见宝招相携云偌院墙下共剪花枝;云偌髫年时,董氏一行又北上苏州消夏,便是荷荡中所相识的她;岁岁清秋,云偌问宝招何时最忆,道是天云自在,拨得月明宽广时;待元冬款至,是处人家相邀去,檐下炉火惺忪,赏雪庭中。饮过的杯盏、食过的碗箸、话闲的糕点、发上的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