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
有些遗憾,原本听人说鹿心最是养气安神,只是这是一头母鹿,其心微涩,不宜食用。如果母亲需要的话,我稍候命人送到您宫里。”
聪明人已经听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了,甚至开始思考,这话到底是王上要询问他亲生母亲,还是我这个王后越俎代庖发的话。
拜托,说出这话我也是胆战心惊的!这完全是按照王上的要求来的,但后半句话是我担心效果不到位擅自加的,还要顾及着王上听了会不会有不妥之处。
对方听闻前半句情绪并未有什么波动,可待到后半句尤其是“母鹿”时,那静若玉兰姣好的面容轰然崩塌了。
像是冰泉凝滞,在空气中诡异地散播开:“哦?不过我也听闻,只是鹿心切不可过多食用,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我不再强求,回身入席,那座精致屏风上苍劲挺拔的云生竹柏被硬生生折断,贴金的灼灼桃花刺痛双眼。
只是低头。
在幼子情人和长子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有些事情,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还能有转圜的机会。除了我,这个来自两千年后早已知道既定结局的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
但无论选择哪条道路,王上他都是被伤害得最深的人。
直到一道声音自屏风后唤我:“王后。”
蓦然惊醒。
好像是内殿里,他轻抚着我的长发,幽长香雾拢湿他的鬓发,灯火朦胧将翅般的睫毛散乱下影子,却怎么也投落不进那双深冷寒潭的眸子。
他什么都知道,全数了然:“王后……”
“王后,如果母亲她的回答真是这般,你不必难过,孤心中早就有了结果。”
只是不甘心,想要一个明确的结果。
只是不愿意,得到这样一个回忆。
只是,不忍心,还想再争取一下……
半晌我抬起了头,还是那个温静娴熟的秦王后:“汀兰,你去帮着佳期,把剩下的为在座诸位分了吧。”
即使前路多艰,但莫回头,朝前看。我已知命定结局,仍要选择浓墨重彩地书写人生。
“相邦久等,这块前腿肉紧致劲道,火候刚好。”
必是见惯了风雨,此人并未受到方才赵太后一番毫不领情表现的影响,他四平八稳地从汀兰手中接过鹿肉,起身谢恩:“谢王上、王后。”
我并不计较他的狂妄,毕竟现在的吕氏簇拥者众,况且明面上将这位吕相捧的越高,其他对立的人就会越加不满。
比如说现在,按照座次应该赏赐这位长信侯了,但我婉转一笑,又重新看向已经坐下安然享用美食的吕不韦:“相邦尝着这鹿肉可觉得好?佳期,稍候等宴席散了,再为吕夫人准备一份。”
佳期笑着应是,拿着刀假意在鹿肉上比划起来,似乎是为另一边前腿的去处犯了难。
我也在犯难,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询问接下来的话。
王上隔着屏风用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低声命令道:“王后,问他!”
想到他答应我的事情,先前的犹豫顿时化为泡影。
“莫要犹豫,问他!”
我乖乖听话。
“佳期,你大可直接问相邦,丞相夫人喜欢吃鹿肉的哪个部位。”
这话换作我本人是断然想不出来也问不出口的,但是王上要我棋着此招却必然有他的道理。
顾及着怕伤了大秦臣子将士的心,但王上从来光明磊落,无需施行阴招坦然赢得人心。待他成为陛下之时,会有无数天下英才为我大秦鞠躬尽瘁,开创功业。
他身上有着上位者的威压,不是集中掌握权力这般简单,而是真正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