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银楼
林远志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方才林紫苏说的那些话,他听了虽然恼怒,还算是能经受得住。待听说侄儿竟藏有这等淫邪之物,还让自己的女儿撞见了,林远志身子如垮塌了一般,倏地坐了下去。
多亏有双手撑着桌子,林远志这才没有滑倒在地,他喘了两口粗气,调匀了气息,双手紧捏着桌沿,忽地用力在书案了拍了几下,气急败坏地道:“荒唐!荒唐啊!”
见父亲面如死灰,林紫苏不敢再说《南窗记》被抵押一事,心里打定主意,等自己存了些私房钱,就把父亲这本书给偷偷赎回来。
林远志眼光混沌,呆坐了片刻,突然有些感伤,语调瞬间低沉了下来,说道:“大姐儿,你且坐下,父亲与你说说话。”
听父亲有话要说,林紫苏乖巧地坐在了父亲对面,说道:“其实父亲方才教训的是,女儿今日的确是唐突了,不该在家里这样闹。”
林远志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对黄氏不满,可她终究是你二婶,就算看在你二叔的面子上,且忍她一段时日,等你二叔到了京城再说。”
林远志眼光悠远,似是暗藏了无数心事,沉着声说起了过往。
“当年在淮南时,我去省里考试,你母亲怀着你早产,遇上大雪封门好几天,是你二叔带人在雪地里跑了十几里路,半逼半求地让人把稳婆背到了家里,这才有了你平安降世。”
“正兴七年,我得了河中林城县令的实授,是你二叔不远千里,把你们母子三个从淮南老家送到了林城。”
“正兴十三年,咱家里遭了大疫,又被流民抢掠一空,连口正经的吃食都没有,我到京中服阙,也是你二叔凑的盘缠路费。”
“你能维护你母亲,为父很是欣慰。你二叔为咱家受的苦楚太多了,那黄氏再不济,也是你二叔的结发妻,为父不是纵容她,而是不想让你二叔在咱家失了面子,大姐儿,你要明白我的苦心。”
听了父亲这一番肺腑之言,林紫苏有些眼眶发热,低着头轻声说道:“女儿今日不懂事,教父亲为难了,以后定不会如此。”
林远志站起身,走到林紫苏近前,轻抚着她的发顶,言语中带着一丝温柔,又带着一丝无奈,怅然说道:“不,是你太懂事了,为父只以为你是在无理取闹,却没想过,是我家女儿长大了。”
林紫苏仰望着父亲,见父亲满脸慈爱看着自己,心中百感交集,她轻声说道:“父亲,女儿以为,二哥和三弟年纪都不小了,该送去读书了。若是把他们放在府里,任由二婶如此教着,迟早要荒废掉。”
“此事日后再说,他们是你二叔的孩子,总要听听他的意见。”
林远志在书房里踱了几步,却是转了话题,说道:“今日下了衙,恩师与我说了几句亲近的话,说是骆家的两位小姐端午节时会去参加卫王府的诗会,想让你一起过去。”
又是诗会?林紫苏想起在骆府假山处偷听到的话,让自己过去是假,让秦雅君过去才是题中之意吧?
果然下一句就听父亲提起了秦雅君,林远志看不惯秦雅君,提起她也甚是不客气,说道:“骆二小姐与那个秦雅君一见如故,届时你也把她带过去吧。”
父女俩的谈话,开场时火药味十足,结束时却一片和睦,当毕氏派人来催时,父女两人已然探讨起了近几日的朝事,听下人提起了用膳,林远志这才惊觉腹中空空如也。
黄氏自觉失了面子,躲在自己的院中,让厨房里送过去了一大桌晚膳,等着林紫苏上门告饶。
等到了大半夜,依旧没见林紫苏的身影,黄氏宽慰自己,林紫苏定是像院门口的林半夏一样,被林远志罚跪,这才没时间过来向自己服软。
被黄氏惦记的林紫苏这晚睡的极是安稳,在黄氏身上出了一口恶气,又与父亲推心置腹的交谈,心情甚是舒畅,早早的便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