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问此间(十七)
恨不得俯下身去,用脸贴着摩挲。
台阶太长了,扶光走了会累,那就缩减台阶的长度;宫室离得太远了,那就直接把它移到眼前来……随着他的心意,龙宫便如一个怪异扭动的积木作品,瞬间就改变了布局。
“请……请你睡在这里,好吗?”晏欢抢在他前面,将内室殷切地展示给刘扶光看,同时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唯恐他有一点不喜欢、不满意,“这是我临时搭建出来的,未必比得上从前……”
不过脑子,怎么又说起从前来了!他急忙恨恨地在自己的舌头上撕扯了一口,又吞了满嘴的血,若无其事地笑道:“若是哪里不合你的心意,我再改!”
刘扶光鲜有挑剔的时候,他也实在没必要挑剔龙神的资源。晏欢倒是始终记得他不喜欢过于奢靡绮丽的装饰,将赠予他居住的宫殿修整得素净温暖,只不过……
他环望着宽阔的宫室,脚下铺就的地板,是千年生长一寸的竹中沁玉,可心温润、碧纹喜人;殿内勃勃如春的热意,来自地火温泉引来的活水;安睡的床榻,堆满了绒绒细密的织毯,仿佛一个巨大而舒适的鸟巢。更不用说精工的金雀屏风,层叠垂悬的幻色鲛绡,囊括衣食住行、分门别类的珍奇玩意儿。墙上还挂着两条汩汩流淌的灵脉心作为装饰,这一条厚实剔透的灵脉凝心,就足以蕴养九重宫和两仪洞天的所有修士了。
天下的低调奢华,尽收一殿之中。唯恐他磕着碰着,晏欢将殿内所有棱角,都打磨得圆润光滑,包裹着柔软的棉木,刘扶光过去喜欢的市井杂书,堆满了旁侧直耸入云的经楼,昔日的闲暇爱好,亦陈列了数百层的高塔。
晏欢倾尽了作为神明的心意,如果可以,他宁愿刘扶光直接在他的心尖上安置一个巢,这样,他就不会再为求不得的焦渴,以及苦痛的惭疚,感到如火焚身的煎熬。
“这就够了,”无言片刻,刘扶光低声说,“不用再兴师动众的。”
这几乎就是一种肯定了!欣喜的表情,险些在晏欢虚假的皮囊上失控,他用力咽下喉咙里的肿块,龙的本能正在体内凶猛澎湃地涌动——既然他已经为心目中的爱侣筑了一个巢穴,那他也应该躺进来,用漫长的身躯将这里填满,直到这里浸透他的气息,与刘扶光的交融在一起,从此密不可分。
可是,他不能。
迄今为止,晏欢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不知道刘扶光在这六千年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知道他是如何醒来,又如何找到了自己。他不敢直接将鼻子伸到刘扶光面前,鲁莽地嗅探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只能小心地伸出触角,从边缘旁敲侧击,寻找关键的线索。
当然,既然刘扶光已经回来了,那这些困惑都可以称得上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他的身体。
昔年的晏欢狠毒无情,就不是为了要给刘扶光留下活路的,他将一颗元神道心攫剥得干干净净,也完全摧毁了刘扶光的法体经脉,现在要放回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这颗元神被他含在体内,用精纯的灵力养了那么多年,便如一颗金光四射的小太阳,又如何是当下的刘扶光承受得了的?
当务之急,唯有先治好他的身体了。
天材地宝就像流水一样……不,像洪水一样涌入龙神的巢穴。虚不受补,刘扶光的身体太过羸弱,一上来还不能吃得太过,晏欢就掀了袍子,坐在地上,就像在做一件至关重要,决断天下的大事,一颗一颗地挑着恰当的灵草结实,将细碎的花瓣一片片揪下来,扫落进袖珍的玉碗。
从挑选、清洗、捣药、熬药,全是他一手包办,晏欢不容他人插手分毫,他悉心地搅拌着咕嘟作响的玉缶,直到一壶的灵露熬干,他再将手腕伸到缶口上方,弹出一枚锋利的尖甲,挑断上面的血管,放血放得差不多了,再接着煎。
至恶龙神的血,一滴就足以杀死一城的人,但刘扶光与所有人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