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二 即墨盐市
见她心意已定,厉姞便是再心痒难耐,也只得忍下。她郑重起身福了一礼道:“多谢公主的金玉良言。我孤身入宫,有幸得遇公主,事事处处为我着想,感铭于心。只盼公主能在宫中多留居些时日,听说大王有意在今秋与齐国毕姻,届时这偌大后宫,我纵有委屈,又能与谁言说?”
伯姬清秀的脸庞上浮现出凄惶与无奈之色:“姐姐方才说女子命运不得自主,我又何尝不是?听闻新齐侯为世子时便不满意这桩婚事,屡屡出言辱我‘克夫不祥’。如今又有一个得宠的党氏女,以后我的日子或许还不如姐姐呢!”
初夏时节,风尘仆仆的荣夷终于赶到了齐国东部的商旅重镇——即墨。这一路之上,他没有拜谒任何国君与权臣,即便入了齐境也是如此,迎接他的正是一直在商事上最为倚重的弟子猗恭。
即墨近海,是齐国最大的海盐集散地。城中商铺一大半都是盐店,盐店又一大半都是私店。此时尚未实行统一官市制,对于盐市交易国家虽有税收把控,但官营较少,市场上依旧是私盐为主。
如此带来的好处便是,齐国的私家商旅大兴,春秋之世时,齐率天下之先成为了以商而富的大国,也为齐桓公成为春秋首霸奠定了物质基础。
在周厉王的时代,井盐尚未大量开采,燕国辽东与吴越之海盐出货极少,岭南海滨尚无盐业,而池盐,岩盐更是闻所未闻。如此大势之下,即墨海盐几乎占去天下盐产的十分之七八,即墨盐市自然成为天下第一盐市。
若仅从盐业看去,齐国乃天下命脉也。若齐国禁绝海盐出境,只怕天下得淡出个鸟儿来。然而,齐国却硬是不敢,原因在于齐国缺铜铁。在当时那个时代,铜铁为国之司命,铜铁的数量,决定着国家军队的强弱。这也就是一个铜绿山的归属,引得周王室与随鄂两国多年角力的根源所在。
齐国虽大虽富,然缺铜铁却是一个致命缺陷。其余国家正是瞅准了齐国这一致命缺陷,在事实上达成了制约齐国的默契:齐国若禁盐,各国便禁铜铁,尤其是拥有铜绿山的随国与扼守随枣通路的鄂国。
正因了大势明白如画,齐国对盐市始终是半官营半私营——官店对内,私店对外。所谓私家盐店,十有八九都是外国盐商。外国盐商的一大半又都是官商私身,也就是官府以私商名义驻扎齐国,为本国保障盐路。
猗恭来到即墨已有大半年,刚入市时也曾多方踏戡,对盐市的路数有底之后,比较各方盐价,这才开了第一家盐店,拥有自家的进货渠道——一家面积不小的海滨盐场。
说起来,盐市颇有讲究。用盐商的话来说,是“价分三等,货分五色”。
所谓价分三等,便是:在海滨开盐场晒盐的官商私商一个价,直接在海滨盐户手中收购一个价,在即墨盐市大批买盐而运往他国者一个价。若仅以当地价钱论,盐场盐价最低,盐户稍高,盐市最贵。然无论以何种方式购盐,若以获利薄厚论,三者最终却是不相上下。
其中因由,在于盐场出货价格虽低,量却极大;盐户出货价格稍高,大多却是小场精盐,收购者再出手时抬价幅度便大;盐市价格最高,然却省去了海滨到即墨的运货费用。
所谓货分五色,是晒盐以颗粒大小分做三色:大颗粒谓之精盐,豆粒盐谓之粗盐,粉盐谓之场底盐。而作坊制盐则分两色:印盐与花盐。印盐是经多道工序精制成的盐块,其正四方,晶莹透亮,宛若白玉官印。花盐则是将盐铺排于石板屋顶,加适量水于炎阳之下暴晒,盐汁垂下如钟乳之光泽,因成形各异而被呼为花盐。这特殊制作的印盐花盐价格最高,大多是周王室与各诸侯贵族与富商大贾包揽了。
除了价钱货色的考量,还有金钱的讲究。
在松散分封的时代,商战的丰富多变与激烈复杂,远非后世可比。其间最直接的原因,乃是多币种,多价格,多关隘,多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