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青焰

前一刻还是人潮涌动的繁华街道，后一刻便是摧倒折坏，路中一片狼藉。来得及逃走的人都已逃走，没来得及逃走又不敢在此时冒出头来的，十有八九躲进了倒塌的花灯与建筑的角落里。街边有火在兀自地烧，把那些五颜六色的纸扎的灯架都吞没，隐隐还能听到不知道何处人的尖叫声。许麟书在布棚的夹缝中看到人衣服的影子，竟确定不了那是躲藏的活人还是已经焦黑干瘦的尸体。

那样拥挤混乱的人群中逆行太难，两人在人群中一旦被撞开便再够不到一起去，许麟书知道洛风时此刻一定在哪里焦急地找着自己，但是襄州城繁华，四通八达的元夜的街道上想找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

麟书啊麟书。

许麟书走在两边的狼藉中间，不由得心中无声与自己说话。

这真是天意弄人，偏要把牵拉着的两人撞开，还是终是自己心中那一点憾恨作祟，那些稚童的眼睛在冥冥之中盯着他，叫他站在这里，反倒有一种赎罪般的心甘。

年轻人的身影在那些倒塌的花灯之间显得格外的渺小，然而他比旧时更拉长了的身形却显出一种鹤一般的挺立。文士衣裳在他身上全不似市井读书人穿出的那种肥软无骨，而是轻袍道道衣褶分明。许麟书身上没那么重的肃杀之气，他不是刀，却也能抖出令人生冷的决绝利落，这种决绝往往带着种自毁的倾向。他就像一方山中的泉水，有温暖和煦的春，风华亭亭的夏，冷默不语的秋，而当万物凋零，生机逼仄之时，泉水的凛冽以自身为寒刃。

没了映照的花灯，夜色便立刻侵入到身旁四周，燃烧的火光把杂物投射做狰狞的幢幢鬼影，随着赤焰的摇曳变幻明暗，好似也拥有了呼吸。

被火苗蔓延攀上的竹竿承受不了高温，忽地炸裂爆开，“嘭吱”一声响，然后又是窸窸窣窣的燃烧声。

在那燃烧声中许麟书听到一种气流的声音，像是空气被贪婪地吸进口中，在牙缝里逡巡好几圈，又随着呼吸被卷挟出来。

许麟书立刻习惯地生出戒备，脚下缓缓慢下了脚步。这长街不远，却已料到难以平安无事地走完。

一声闷响，哪个角落有软塌塌的人体扑在了地上。暗处四脚并用冒出一个身影来，身处夜空之下才直起上身，挑着一双狐眼不断舔舐着指间。若洛风时在，一眼便能认出来他就是那日一男一女中那个叫尾贼的家伙。

“啧，看啊，”那钻出的男子用气声道，轻轻的话音似羽毛慢挠，危险而慵懒。

倒塌的竹板嘎吱响了一声，紧接着又有两人显出身形，没有那日的女子，而是另两个陌生的男性。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清他们因为感兴趣而微眯的双眼，一现身便给周围几尺的空气中带来一股混杂着血腥气和汗骚味的气味。

“看啊，”

其中高个的一人重复道，“我认得他，这不就是那个——”

“臭小子的好朋友。”

旁边声音更粗野的一人接上他的话，随后不怀好意地咯吱咯吱笑起来。

“怎么样，你是要他呢，还是后头那两个？”

那名叫尾贼的男子回过头瞟了同伙一眼，抱起手慢条斯理地说道。

后面两个？许麟书听到他的话，心中才泛起一丝奇怪，就听得后面的一只歪倒的大缸中泄出一声捂不住的啼哭。

男子毫不遮掩的脚步声向那只大缸走近，躲在缸中的人慌不择路逃出来，竟是两个小女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才四五岁。姐姐紧紧把妹妹抓在怀里，一只手捂着她的嘴，然而露出的两只眼睛已经泪汪汪成了小潭。

那大些的女孩子也被三个满身邪气的妖族吓得不轻，几乎是刚从缸中钻出来，便像是被鹰追了的兔子似的仓皇反方向逃命。

许麟书的位置正好在他们与女孩之间，那粗野的男子抬脚上前一步。

许麟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凭借什么这样做，他自己亦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