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风声
霍云齐抬起手,指腹在木牌边缘停留了几秒,最终滑向一边,垂落回身侧。
制作牌位请的是山下居住的一位老师傅,做了几十年了,手艺无可挑剔。
尤其是那一个木刻的楷书吕字,端正,厚重。
像极了……
身着浅色擎衣的男子闭上眼,转过身去,放下的五指在烛光的阴影里无声息地轻轻握紧。
镌刻着姓名的木牌瞧不出神色,一层一层端坐在几案之上,都无言,惟有点点烛火明亮,各自跳跃。
方才霍云齐抬指欲抚的那块牌位摆在木案上离人最近的那一排,木色还新鲜着,映着那小烛的光,一眼便看得见。
不过此时霍云齐并没有去看它,他取过一边桌上的小剪,微低着头,缓缓地剪了剪吕长老牌位前的烛芯。那一小点烛火霎地向上长了一簇,然后明灭下,又复回到原先那闪烁跳跃的一豆,向上照着青年男子的脸。
霍云齐将剪子轻轻放在烛台边,尖头的一端朝向自己,然后抬眼,望向了那层台高处一块上了年头的深色木牌。
木牌上名姓浸在昏暗的室光里看不真切,但霍云齐不用看也不会忘记那是谁。
——当年亲自题下“玉龙”“玄雀”二堂,一剑一刀赠予二爱徒,大笑抚须而去。
留下满堂初阳日光,少年人握紧了手中沉甸甸的锐金之器。
又光影突变,刀戟齐鸣,霍云齐循着记忆里的路线绕过一处坍圮的石墙,然后触电般后退了几步,五指紧抓住一旁的石柱,寒意丝丝入骨。
室内遍地碎瓦,不远处的地上跪着一个年轻人,黄带束发,衣袍满是血尘。他身侧横躺着一把剑,出了鞘的剑,不知道鞘在何处。
矮榻上老人裹在一件黑色斗篷里,垂首趺坐,看不见面目。帛书从那苍老而布满茧子的手中滚下,扑落在地,却犹未止住,簌簌展开。凌乱几字大开大合,似乎有沧海浪涛翻涌,点捺之间用尽了那人一生最后的力气。
帛书上墨色犹然在目,经行笔之人数次涂抹,年轻人几番勉力方能辨出字迹。
“有吾儿在世,唯愿阿遥承我,深愧难禳”
案后青年人搁笔,抬头目光落在对面伏案瞌睡的孩童身上。
众人几近思尽脑筋,最后方是一名侍卫想起自家小儿曾经提起过一个名叫遥遥的玩伴。
就在百泉门山下。
两位堂主,内门弟子和百泉门诸位前辈,连同那位久隐不出的邵世清邵长老,就这样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了了山下那家农户家中,险些把庄稼人唬得来一个五体投地。
霍云齐一眼便看住了饭桌边举着半个白面馍馍的小男孩。
是像,一样的额头眉眼,错不了。只是……
其“父”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几个眼色催促孩子上前。那小孩子也不敢不情愿,抠着衣角偷偷看了眼众人衣袍袖口丝缎织金,畏畏缩缩上前来,然后无师自通般地跪倒在地。
在霍云齐回过神来蹲下/身一把拽住这小孩子前,这小家伙已经向“大人们”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不用回头也知道,众人一片哗然。
师父那样光芒万丈的人物……休说是师父留下的幼子,就是新入门冒着鼻涕泡的小弟子也不至于软性至此。
霍云齐顿时感觉胸中一阵说不出的酸楚滋味。
那一对农人农妇皆是实心儿的人,只知道孩子是门内一位花衣服妇人托他们代为抚养,其余的一概不知,连孩子出生年月都不甚了解。
回忆起门内穿花衣的妇人,在场众人交换了几个眼神,皆皱了皱眉。
是有这么个女人,当年门主夫人陪嫁的一个下等使女。
门主夫人姓徐,是南疆一个小门派主人的嫡女,出身讲起来不完全算是正派,所以陪嫁众人良莠不齐也并不出人意料。
那花衣服妇人来到百泉门时已经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