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不能慢,不能停

第五千六百八十一步，女子回来了，没有呼唤柯安，而是站在登仙台下，默默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是柯安在不经意间的转头看到她的，四目相对时，女子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低下脑袋，用手遮住了脸。

“你这是……”

柯安觉得奇怪，正想询问，却猛然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早已不复当年芳华——她已经老了，老得直不起腰。

似乎是感觉到了柯安的注视，两行浊泪从女子苍老的脸上缓缓滑落。

“前辈，我已经老了，老得眼珠昏黄，老得皱纹满面……我的寿命到了头，离死不远了，我只想在入土之前再来看您一眼，只是可惜，没机会看您走完这段路了……”女子悲伤地说。

女子说完，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往宗门外走去——她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是时候给自己挖个坟了。

可女子还没走几步，就被柯安突然叫住，停下了身形。

“你不是想要看我走完这段路吗？那便留下来吧，等我走完这段路，你再离开也不迟。”柯安说。

“可是前辈，我已经……”

“已经发生了的无法改变，可那些尚未发生的，或许永远都不会发生。”

“留下来吧，这段路没你想的那么长。”

女子沉默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她一直背对着柯安，再也没有回过头。

柯安觉得奇怪，问她为什么要背对着他，为什么不回头，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女子找块石头坐了下来，和柯安聊了起来，从懵懂的孩童时代聊到两人初次相见之时，又从两人分别之时聊到两人再见之日。

柯安也不避讳，敞开心扉，谈起自己那短暂的少年时代以及登上这台阶之后的所见，所闻，所感。

不知不觉间，柯安已经走到了第七千三百二十二个台阶，两人互相吐露心扉，无话不谈，成了挚友。

只是让柯安感到难过的是，女子的背越来越弯了，说话也越来越吃力，稍微聊久一点就累得喘气，而且有时候与他聊着聊着就会昏睡过去，半天才醒过来。

女子早已料到如此，心中依旧豁达，脸上常挂着笑，可柯安却心痛如刀绞，脚步加快，扛着巨大的压力飞速行进着，想快点走完这段路，却在走到第七千八百三十四个台阶时力竭而倒，过了三天才睁开眼睛。

路是要慢慢走的，急不得，快不得。

这是柯安曾经说过的话，可他现在却做着完全相反的事。

醒来后，柯安毫不犹豫，飞步向前，却在跨出第一步时就被女子的呼喊声震住，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前辈，够了，已经够了……”

女子脸上垂落浑浊的泪水，却又绽放出一抹动人的笑容。

但是，柯安只看得见泪水滴落地面，却见不到这抹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因为直到现在，女子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回过头。

“你再等等，我很快就能……”

柯安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听到了泪水打在地面上发出的滴答声。

这声音如刀一般插在柯安的心上，让他痛到难以呼吸。

“前辈，已经足够了。”女子用虚弱的声音说。

柯安看了看前方那绵绵无尽的路，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停下了脚步，坐在这个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女子，就如当年女子静静地看着他一样。

只是，女子能看到他前进的模样，他却看不到女子静坐的容颜。

“就不能……让我看你一眼吗？”柯安问。

女子微微笑了笑，说：“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几千年前的时候。”

“可这样一来，我也就只记得你几千年前的模样，却不知道你现在……”

柯安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他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