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信使(下)
曹操招了招手:“仲达,你近前说话。其他人退下。”
诸多臣僚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鱼贯而出。临走的时候,不少人向司马懿投来眼神,有人带着同情,有人带着羡慕。
司马懿顾不上同僚们,他垂手低头,恭谨地站在曹操身前。
“你们不知道我为什么笑。所以,你们的笑也都是假的。至于仲达……你夸赞玄德,更是为了逢迎。”曹操微微冷笑:“当我听不出来么?”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涂抹勾勒出的嘴脸都是拿给外人看的,求个脸面上过得去罢了。何必非要去纠结其中的真假?您老身在高位,底下人试图逢迎,那不是常事么?谁知道丞相为什么突然会纠结这样的小事?
司马懿很清楚,这时候再要多嘴半句,都是把自己往死路上赶,甚至对身在长安的五官中郎将大是不利!
他竭力镇静,可额头上还是起了汗。
他又不敢擦,只能任凭额上凝结出豆大的汗珠,任凭汗珠骨碌碌淌过眉毛,渗进眼眶,让眼睛火辣辣地疼。
却听曹操沉声道:“你们不懂。我之所以笑,是因为刘玄德一旦就任汉中王,其实最忧心的不是我,而是身在许都的皇帝和朝堂上的公卿百官们。”
司马懿躬身道:“属下愚昧,请丞相明示其中的道理。”
“过去几年里,许都朝廷中人过着安稳日子,却越来越不听话。他们所仰仗的,无非是天下间尚有支持汉统的力量,还有斥责曹孟德为国贼之人。尤其去年以来,刘备在荆益两州站稳脚跟,那些公卿们更都觉得,刘备便是他们能够利用的外援。”说到这里,曹操讥诮地笑了笑:“好在荀文若尚知分寸,否则衣带诏之后,说不定还会有裤带诏、袜带诏。”
听曹操这么说,司马懿本想凑趣笑一笑。但嘴角刚一撇,他又想到丞相或许不喜,于是硬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
曹操继续道:“可惜,许都城里的那些人,大都是蠢的。他们不明白,我说刘备吾俦也,指的难道是刘备的才能?我所指的,是刘备对许都的态度,与我一样!刘备对汉室的态度,与我一样!”
司马懿小心地道:“刘备也确实是英雄。”
“那是自然。”曹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立刻又记起自己刚因为此事斥责司马懿逢迎,于是重新起了话题。
“汉室之衰,始于孝元皇帝、孝成皇帝。当国势衰微到极处,人心弃汉,才会有后来的王莽应时而起。然则汉室之所以延续,也正是因为王莽。皆因后来人将天下丧乱的责任全都扔在王莽身上,于是汉室反倒成了安定的象征,重新得到万民的期待。”
说到这里,曹操又笑了两声:“当今天下,也有人将我曹孟德当作王莽。刘备孙权等辈固然这么说;许都朝廷里,更有一群人这么说。可这些公卿大概不会想到,刘备竟然要称王了!”
司马懿恰到好处地表达疑惑:“高皇帝白马盟誓,非刘姓不王。刘备地跨两州,又是宗室,他要称王,其实公卿们也……”
“王和王,是不同的。”曹操打断了司马懿的话:“刘备不是朝廷分封的诸侯王,他是凭借实力,被群下推举为王的。仲达,你该知道,萧王既在河北立足,更始帝就没有价值了。萧王眼中的汉室,和更始帝所代表的汉室,根本就不一样!在我看来,萧王并非中兴的皇帝,而是开国的皇帝!”
“我明白了。”司马懿悚然而惊,随即躬身下去:“因为刘备的汉室,绝非许都朝廷的汉室。这一来,许都那边,就得做选择了!”
此前刘备与曹操抗衡,落在许都眼中,其身份地位,一如当年幽州刘虞、益州刘焉、荆州刘表。这些人或者也有野心勃勃的时候,但大体来说,他们以宗室身份捍卫皇统,是对汉室朝廷的支撑力量。
但刘备一旦被群下推为汉中王,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曹公与刘备之间,无非仍是以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