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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卓剑死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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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踱出灵堂,面向西南方,不禁思绪万千:妈妈,隔着凄风冷雨、万水千山,不觉悲从心来。妈妈,不孝女年纪轻轻,却莫名其妙地成了“寡妇”!我和他都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结果都成了恶人——他曾经品学兼优、曾经为人师,也曾善良,无奈相貌差劲,四十好几娶不了媳妇,为了传宗接代他在众目睽睽下强暴了被拐骗的孕妇,让我至今无脸见所爱之人。我和云岫相恋,梦想“夏雪纷飞、冬雷震震,乃与君绝”,我也曾纯情过,不想连与恶人,竟在他痨病缠身时添加了催命的伤天害理的药,还与人媾和为他戴了顶遭人唾弃的绿帽,让他命赴黄泉也不得安宁。天啊,两个本性不坏的人竟都种下了“恶”!唉,如今他人已去,我们之间的恩怨因果相了。“他凶我就恶,他仁我就义”——妈妈,这是你教我的处世哲学。卓剑明知梓真非他之子,却用遗书的形式堵住了悠悠是非之口;他善良,我就给一个体面的葬礼和应得的尊重!

“飞飞姐,外面风寒就不怕吹感冒了?族长叫你去商量丧事。”这时,一副卓家院子农妇打扮的第芬出现在身后,关切、熨帖地叫着向倦飞。

“卓家院子只剩下你真正关心我了!”似乎蓝底小碎花长丝裙挡不住阴雨和悲凉情绪的侵蚀,向倦飞遂拉了拉黑色翻领短皮装,转身拍了拍第芬肩膀,收拾好悲绪答道,“好,这就去。”

“瞧你说的,我们是姐妹嘛。”

“我向倦飞这个人讲求恩怨分明,好姐妹,一定的时候我会对得起你的。”说完,向倦飞闯过穿逗结构房屋廊道,走向族长居住的院子。

第芬望着消失的坚强挺拔的身影,喃喃自语,“人要自立自强,才让别人瞧得起。”

族长是个面目和善的老头,退休前在某乡中学任校长,卓家姐妹们平时都叫他“二伯”。“丧事会”在族长火塘边进行。虽在初夏,但那晚因下雨缘故竟如寒冬天气,所以火塘里燃着昏昏欲睡的树疙瘩火,与头顶上白炽灯发出的灯光遥相呼应。族长坐在上首,支起长烟杆触着炭火烧旱烟;卓剑几个姐姐、姐夫,虎视眈眈地围坐在旁,有的面色肃然,有的低头咳嗽,有的对着黧黑的墙壁默不作声……看这场面,像是经历了一番讨论,也像在等着什么。对于卓家姐姐、姐夫心里几个的小九九,向倦飞了然于胸,脑里不禁浮现起卓老爹去世后平摊债务起争执的场面,心里不觉好笑。她嘴角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坦然坐在族长对面静待下文。

族长用锃亮铜烟嘴,有节奏地敲着火塘石沿,抖着烟灰,“可可”的声音小而清晰,震动着后辈的耳膜,这是族长发话前的固有前奏。随后,果然听他说道,如同咬文嚼字的儒生,“按祖宗章法,为卓家添了后,算卓家媳妇了。噢,卓剑走得突然,老的老,小的小,这个事……三媳妇,我们来商量商量,该怎么弄?”

向倦飞心里憋着笑,却正色道,似乎要逼出什么来才甘心,“二伯,三媳妇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国大还是家大?”

“当然是国大。”

“打嫩尖的(意为先父母而死的人)霸王硬上弓,与我育有一子,但没有扯证,按国家法律我们还不算夫妻,我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现如今非要大姑娘葬夫——恐怕落人笑话哟,更关键的是拖娃带崽入不敷出的,承担这等大事怕是沙滩行船——吃力不讨好嘞。俗话说长姐如母,我看这事还是交给族长、姐姐们处理比较好。”

族长暗自叫苦,都说向倦飞是个硬茬,看来所言不虚。办丧事说到底是烧钱的事,如今逝者在灵堂,人民币无着落,这个丧事就是难办加凉拌!“向倦飞,谁不知道你在县城开店买房,是大老板肥头一个!在平阳乡像你这样的婚姻又不是你一个,你在这里装穷卖傻,把自己男人的丧事推给别人,恐怕世上没有这本书卖哟!亏得弟弟生前心心念念维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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