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大虞熙宁十年初,早春。
厉埏川提笔写好书信,用薄刃切开火漆,置于蜡烛上待其融化,将火漆蜡浆滴在信封上,赤色飞鹰印章稳稳沓在上面。
小个子在一旁看得出神,他歪着头,说:“主子刻得印章就是好看。”
厉埏川吹了吹蜡封,将信封递出去:“系宇,送出去吧。”
系宇带着点卷发,刚被风吹得有点乱,看起来乱糟糟的,他接过信,说:“主子,叶将军不是说不用给他写信了吗。边境战事吃紧,他恐怕…”
厉埏川蹭了蹭小指,象征性的转了转并不存在的玉指环,说:“兰嫔临近产子,他理应知晓。”
系宇颔首,带着信走了出去。
厉埏川拍着小个子的头:“松子,顾钊呢。”
吴松叼着笔摇头:“钊哥和熊正毫这几日在校场盯着那些人,昨日他亥时三刻才回来。”
厉埏川说:“他做了禁军副将,就得这么干。”
***
初世羽用氅衣裹着叶兰依,嗅着她颈间的香味,说:“这几日与朕一起睡。”
叶兰依将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摸着隐疼的腹角,疲惫的闭着眼睛,说:“贵妃怕是要吃味,陛下,别了吧。”
初世羽没有说话,将她搂紧了,沉默片刻后松了手,他说:“你歇着吧,朕先走了。”
夏穹看着初世羽走了,才端着药碗进了寝殿,她将叶兰依摇醒了,轻声说:“小姐,吃了药再睡。”
叶兰依低声问:“西启有消息吗?”
夏穹从袖中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叶兰依,笑着说:“二小姐传过来的,我刚刚接到。”
叶姬的字大气磅礴,叶兰依抚着字迹,说:“…西启一切安好,鲜有战事,父思长姐,忧思过甚,然闻长姐盛宠加身,皇嗣已至,万分欣喜,愿长姐平安顺遂,特赠小侄一物…弃捐勿复道,念及有归日…”
信封里塞着用红绳金线编成的手链,挂着两颗银铃,仔细看,银铃上刻了小小两个字:伯野。
言伯在野〔1〕。
叶兰依低头笑了笑,可是笑着笑着她就哭了,如果陪在父亲身边的是她,如果成为西启大将的人是她,如果写信的人是她,如果身不由己的人是她,该多好啊。
她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光宗耀祖,她只想好好待在西启,她不想成为后宫的女人,她不想嫁给皇帝,她不想要这些所谓虚荣,她只想,做个好姐姐,好女儿。
这么多年以来,她幻想着可以出去,离开皋都,离开初世羽,可是她不敢,她离不开。作为筹码,她有相当的分量横在皋都和西启之间,况且母凭子贵,她现在就是在风口浪尖上也无法回头了,明明,明明自己可以在成亲当日就能……
她不敢想了。
夏穹拿帕子替她拭着泪,说:“小姐别再伤心了,身子要紧,将军和二小姐还是挂念你的,或许等小皇子出生了,他们就能来皋都了。”
叶兰依喘息着,扯着嘴角冷笑:“…可能吗?他…嗯…”
叶兰依猛地揪紧大氅,倒在了榻上,夏穹赶忙大喊:“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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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
户部尚书杨涣抬袖擦着汗,如坐针毡,时不时望着跷二郎腿的严承轩,觉得头皮发麻。杨涣叹着气,说:“严大人别再为难小人了,这事我真的做不来。”
严承轩理了理袍子,依旧是绯色锦缎,他歪着头笑着说:“杨大人妄自菲薄啊,去年都能还清的账,怎么今年突然就算不清了。”
杨涣将乌纱帽直接脱下来,使劲抹了抹汗,又戴上帽子,清了清嗓子,说:“今年不一样,皇子出生,陛下大赦天下,许多地方的税收都免了,这中曲其余三州去年遭了大旱,虽然程度不同,但对于皋都就是损失,况且几日后要办皇子的满月宴,刚好又是上巳节,什么祭祀供奉,这账根本就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