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笼鸟池鱼 七
元绥十一年,二月初二。打从清早起床,靖枢城中便飘起了一股油熯米糕的香甜气味。入春后即将进入农忙,汜州百姓同宛州一样,也有吃红、黄、白三色春糕的风俗。打糕的同时,各家各户还会鸣锣擂鼓,烧香祭祀天地神灵,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粮食高产。
然而眼下,美食的香气与街中的喧闹对甯月而言早已彻底失去了吸引力。她正躲在自己屋内,将一件乳白色的细长之物放在指间轻轻摩挲着,眉头紧锁,愁容不展。
这是前几天由中箭死去的跛子那里得到的一枚腰坠。也不知是那跛子断气前故意塞入其手中,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恰好被少女摸到的。当时场面混乱,直至昆颉率众出现在甯月面前,她方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正握着一枚尚带着体温的物什,情急之下却根本来不及看清究竟是何物,只隐约觉得必定是条重要线索,便将其偷偷塞入了怀中。
回城之后,甯月并没有将腰坠的事告诉任何人,甚至在岑婆婆面前也只字未提,直至次日才终于将其取了出来,放于灯下细细端详起来。
谁知这一瞧,却让她瞧出了大问题——只见那枚腰坠通体乳白,上粗下窄, 明显是一头虎鲸的牙齿。坠上环刻着一圈圈鱼鳞般细密的纹路,白色的鲸牙镂空处, 还嵌有一整块比黄金还要贵重的玄瑰。神秘的黑晶于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黑白相间, 于坠上组合成正反各一,造型繁复, 如印章般四方四正的古怪图案来。
若是在寻常人眼中,此物不过是件雕工细腻的工艺品罢了。然而甯月却猛然想起,自己曾在岑婆婆身上也见到过一件类似之物。而那两枚印章般的图案, 则正是少女族中从上古时期世代流传下来的祭祀文字,写的竟是“执法”二字!
老嬷曾告诉过红头发的姑娘,这样的腰坠三大长老各有一枚,如随身携带的令牌一般,乃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信物, 绝无可能遗失。只是她从未想过, 那跛子居然会是同岑婆婆位列三大长老之一的执法长老!
这一发现令少女脸上登时没有了血色。起初她还以为对方是自己的父亲或是祁守愚派来的杀手, 谁知原来这段时日自己苦寻而不得的那个内鬼, 居然就是跛子本人!
吃惊之余,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也渐渐从少女脑中冒了出来:执事、执法、执杖三位长老, 是整个组织中唯一能够直接面见昆颉的人。如果说跛子叛变, 暗中受命于远在沧流城的大司铎,于陆上铲除叛党余孽,那么他早有无数机会可将昆颉暗杀。而其若是听命于祁守愚,则更无理由会放自己一条生路!
如此看来,整件事情便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跛子自始至终都只受命于昆颉一人。而恰恰因为如此, 身为执法长老的他方能够轻易得知甯月的真实身份, 更可以轻松便掌握组织内所有执火、执节,甚至包括其他两位长老在内的全部动向!
而若是身为执法长老的跛子长久以来都是在替昆颉充当着杀手的角色,那么此前农舍中如同牲畜一般被其斩首分尸的那些执节,难道也是那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叛党领袖亲自下令所杀?!
这可能吗?甯月心中一时间难以得出肯定的结论。无论昆颉同那跛子之间有何干系,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证明自己的猜测,那就是潜入昆颉的书房。如果一切都如她所猜想的那般,便一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想到这,少女便将手中的腰坠小心收好,随即蹑手蹑脚地起身,自门缝中向外偷偷瞄去。恰好通向书房的路上没人, 她当即便撩起裙角, 一口气奔了过去。
此前甯月也曾跟着岑婆婆于书房拜见过昆颉数次,早已将其中的家私摆设熟记于心。甫一进门,她便直奔墙边那排并不算很大的书架。在少女看来,若是秘密信函,必定会藏匿在这种地方。可她刚从架中取下一本藏书,便很快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