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谷境

是日傍晚，天空幽静，万鸟俱归，不着一丝喧嚣，镜湖静谧而清澄。练完剑罢，沐子卿跃上泽祁山崖，倚在石坛上，掏出师妹溪泠硬塞给她的栀羽酿，当然，又是从师娘在后山闻风谷筑起的酒窖中偷来的。

浅酌一口，栀羽花晨露酿制的酒入口芳醇，却颇有后劲。只因从未沾酒，不胜酒力，酒气上头眼前愈渐模糊。沐子卿目光游离，微醺看着山下一侧是结界牢固近千年未曾有人涉足的青泽谷，也就是自己师门所在，修仙之地，千年如一。

而另一侧就是结界之外的幽深密林，虽未身处密林，却也能猜到那必是一个珍奇异兽所居之地。不禁暗自好奇密林之外又通往何处。

只知道每七年师父便会下山寻得无家可归根骨姣好的女童带上山中成为新弟子。只听那自小贪玩闯祸无数让师父头疼不已的小师妹溪泠提起，九岁生辰那年她在偏殿递上金炽鸟羽毛做成的羽扇以此作为交换祈求师姐溪然带她穿越结界去那密林玩耍数日，溪然年纪尚小，看这精致非常的羽扇自是把持不住，犹豫了半天。哪知恰好被路过的师父逮个正着。师父脸色阴沉，将她俩拉到全体同门师姐妹面前，沉声斥道：“雾林之外乃是万丈深渊，承蒙天堑与我青泽派师祖设下的结界，我青泽派才可无人来犯，安度百年。可如今你们修为尚浅却妄图穿越结界，尚且不论你们跌下深渊身首异处让师门痛心，要是结界因你们出现裂痕，招来觊觎我派已久的邪魔歪道，进而惹来灭顶之灾，你们可担当得起？”

作为惩罚，溪泠连带溪然被罚三月代鸣钟弟子早起鸣晨钟。记得刚受罚的几日两人还卯足力气敲钟，后来二人年龄尚小力气实在是不及成年弟子，晨钟声无序而微弱，惹得全部弟子都睡过头迟了早课。后来干脆二人齐力站在钟下学公鸡打鸣，本是静谧安详的清晨刺耳之音响彻泽祁山谷，连绵不休。不过几日弟子们便精神萎靡疲于修炼。师父看到其他师姐妹们饱受摧残，也就罢了惩罚。整件事虽已闹剧结束，此后师门却再无人提及结界与雾林之事。

与其他清心寡欲奉师门戒律为圭臬的弟子不同，沐子卿自小就对结界之外好奇得很。书阁乃是青泽派的禁地，除师父外任何人不得入内，幼时沐子卿曾偶然间偷偷潜入过一次，书阁藏书万卷，少一本两本师父自是不会发现。于是也就顺手捎带几本记录江河山川风土人文的藏书私下翻阅。

一翻开书卷，其中描写的名山大川异兽珍花令沐子卿艳羡非常。自小待在这青泽谷，最美景致不过春季镜湖旁闻风谷盛开艳红的栀羽花。春风拂过，万簇栀羽尽数落下，浓烈花香绕于发间附于周身又随风着于远处。

花开正盛，落下的花瓣漫天扬起铺于镜湖湖面，映衬苍穹染上一抹胭红延至天际，每年此时纯净幽深的镜湖就会被赋予别样的情致。而练完剑后泛舟于栀羽遍处的镜湖赏花读书便是每年沐子卿不会错过的趣事。

可几百年来青泽谷光景如昔，岁岁如此，也自是没什么乐趣了。只记得在《梧都杂记》一书中曾读到：“三月初五，清谷节，是夜，桥头巷里车水马龙，湖畔亭台彻夜笙歌，万家灯火不熄不灭，坊街丝竹不绝不休，以求来年海清河晏，五谷丰登。”描绘热闹喧哗的人间盛景。虽未亲身感知，但沐子卿却能想象出那凡尘俗世定是别样。

可一想到师尊自小给众弟子灌输尘世人心险恶的思想，即便她好话说尽，也定是不会有机会背囊出谷游历天下了，顿觉遗憾。边想边一口一口地灌着栀羽佳酿，没过多久，不知不觉沐子卿便昏昏沉沉，失了力气，倒在石坛上一动不动昏睡过去了。这夜，沐子卿与漫天星河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