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黄雀在后（中）

雨淅淅沥沥的，沿着屋檐淌下，砸在青石板上日积月累的水坑上。扶渊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水洼，相应地，走得也慢些，等到了唐府，天将将放晴。

扶渊收伞，去和门前的小厮攀谈，却得知唐葭并不在家——扶渊这才知道，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是干半天歇半天，谢敬和史之明在州府无事之时倒还有些闲暇，唐葭一来品级不高，在其他官员面前如同小吏，二来盐务繁杂，自然比别的衙门要忙。

看门小厮属于热情好客的类型，一听扶渊是有事来找他们老爷，立刻热络地迎他进来，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他们老爷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回家。

唐葭的院子很小，一进门，没走两步就是正厅，再走两步，就是书房。小厮领他在正厅就坐看茶，扶渊仔细打量着，发现除却院子里的洒扫老翁，剩下的奴仆就只剩了端茶的老妪。

“我看唐大人年少有为，难道还不曾娶妻么？”扶渊看这院子里不像是有女主人操持的痕迹，便问那小厮。

“我家老爷年少时，老太爷曾给订过一位小姐，不过啊……”那小厮早就想偷懒，正巧逮到他这个机会，身子一滑就坐到他对面，牛饮一杯茶，“我猜老爷并不喜爱那位夫人，我在这伺候快二十年了，都不曾见过那位夫人。”

“竟有此事。”扶渊惊讶道，“不过以你家大人的青年才俊，配个怎样贤淑的小姐也不为过。”

士农工商四民，有的商人虽身着绮罗，可地位并不高。那小厮只当扶渊不过比自己有些闲钱，和他也不见外，直言道：“公子这些恭维话不必对我说！您不知道我家老爷什么人，我可清楚！就这副脾气，哪家小姐愿意和他过活！”

“怎么说？”扶渊忙问。

“这个家对老爷来说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有时忙了都不怎么回来。”小厮悄悄道，“他这人呢，说好听点那叫不近女色，说不好听的……唉，公子来了这么久，想必也知道这官场上到底是什么风气。单说我们老爷任职这么久都没有变动，不就是不领其他老爷的情么？老爷总说不愿什么流什么污的……”

“同流合污。”扶渊替他说了。

“对，就是这词！”小厮的脚也上来了，指点江山一般地点茶几，“我要是青天大老爷，也不愿提携他！”

“咳咳咳咳——！”扶渊却突然咳起来。

“呦，这是怎么了？”小厮忙起来给他斟茶。

扶渊看他一眼，也起身：“小人见过唐大人。”

小厮忙回头，果然见唐葭就站在他身后，忙堆笑迎上去，替他脱去外袍：“小的给老爷牵马去。”

“大人……”扶渊看唐葭神色，知道他是听见了，“小的明白大人是清白正直的好官，贵府上的小哥也明白这个理，只是心中替大人不忿罢了。”

唐葭摇头，请他重新坐下，又叫老妪上了新茶：“钟公子今日贵脚踏贱地，不知所为何事？”

“大人言重，”扶渊又站起来，“因着史大人吩咐了小人些事情，小人……心里拿不准，便想着来请大人的示下。”

“什么？”唐葭也忍不住起了身，“你几时来的？若被他瞧见了可怎么办？你何必亲自来，找个不起眼的人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