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你没生活啊
其实,说中国院线电影拒斥贫穷和苦难也不准确。
在近几年,聚焦弱势平民的影片并不鲜见。
我们能看到偏向现实主义的《一江春水》《南方车站的聚会》,其主角都在社会地位或地理位置上处于边缘。
同时受到“小人物主旋律”的大趋势影响,《我和我的家乡》这样的当代献礼片,也把目标投向山区、农村和都市里的外卖员。
社会边缘人的角色更穿行在更早几年的第六代电影里,从盲人推拿从业者(《推拿》)、下岗工人(《地久天长》),到小镇青年(《站台》《任逍遥》)、外来务工人员(《世界》《天注定》)。
如贾樟柯所说:
“贫穷不是一种奇观,而是一种通感。”
在这些来自各行各业、天南海北的角色的故事里,阶层分异是每个房间里的大象。
但《隐入尘烟》在这些电影之间仍然是特别的。
特别点在于,当以前述影片为代表的千禧年后的中国电影,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城市化进程中城镇的撕裂与彷徨时,《隐入尘烟》中的贫困仍和乡村紧紧相连。
这里的乡村概念,又以土地为核心,就如电影开头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黄沙。
有趣的是,当我们把《隐入尘烟》的土地展示和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作对比时,会发现美学上的近似,但同时观察到迥异的内核:陈凯歌先声夺人的《黄土地》和多年后张艺谋的《一秒钟》里,都能看见西北的荒原。
第五代电影的黄土地就是这般阔远而奇伟地成为了“国家的寓言”。土地是历史沉默的见证者,吞噬泪水、胶片、创伤和回忆。
在第六代导演的作品中,乡村则往往是失语的。
成长在改革开放时代,第六代导演的青睐属于展示更多变化的工厂、舞厅、城中村和钢铁森林。
或许仅有贾樟柯的近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出现了汾阳村庄里或碧绿或金灿的土地。
片中,他放弃了标志性的低饱和度色调,让村民在明亮的土地上耕作、朗读诗歌。
但这种有强烈人工构建感的场景,又无形催生了一种间离效果,让观众对纪录片中话语的天然权威保持怀疑的距离。
《隐入尘烟》中,土地的影像既不像第五代的史诗寓言,也不像第六代的反抗武器。土地就是土地。它是主体,远在成为喻体之前。
当代电影观众好像都忘了,耕种本来就是一个大工程,在缺乏机械化的荒原上,足以耗费从日出到日落的完整一天。
对于农民来说,这就是唯一的经济来源,系着全部的身家性命。这份对土地原有却在银幕上冷落许久的重视,被《隐入尘烟》归还。
所以你可以看见,影片中明晃晃的日头下,夫妇俩基本都在土地上忙碌。其他剧情则只在夜晚发生:进城献血、饲养家禽、交流感情……
我们或许已经忘记有多久没在大银幕上看见详细的耕种,而且其并不以人物生存的背景板、田园生活的主色调,或大叙事宣传黑板报的形式而存在。
在巨细靡遗的日常化展示的同时,导演李睿珺的影像又是相当煽情的。
他极为深情地描写这片有强大包容性的土地。
尤其是当主人公因为经济窘迫和身体残疾被同类弃绝时,他们面向的土地给予了他们无差别的关怀。哪怕这种关怀只是最普通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在《隐入尘烟》的豆瓣长评区里,李睿珺写了一首诗,结尾颇为动人:
“刚到村口的疯子/充满爱意地看着围向/他的十个孩子/其中九个向他丢来土块/只有一个在他碗里放了馒头”。
对于马有铁夫妇来说,这往他们碗里放馒头的唯一一个人,或许就是这片无言的黄土地。
很多人注意到海清所饰演的曹贵英在影片前段保持沉默。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