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如尖刀剜心一般,搂着他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究竟造了什么孽!不是摔了玉,就是痰迷了心窍,平日里没的又是吵又是怄气,何苦再去招惹!”
此时薛姨妈、凤姐、宝钗和袭人等都在这里。宝钗自然知道姨娘跟母亲定的金玉之事,但看这境况越发觉得满心委屈,却不好十分使出来,只得强打精神劝道:“宝兄弟既能醒过来就无大碍了,还是先请医来吃两剂药下去,姨娘别哭坏了身子。”
话音刚落,便见宝玉捣床捶枕,哇的一口吐出鲜血来,一会又直挺挺躺倒下去,口角边津液流出,一头热汗,满嘴胡话。
王夫人和邢夫人过来一看,更慌了神,哭得震天哀地,众人见如此,里外一发乱起来,连贾赦和贾政都惊动了,一晚上闹个人仰马翻。
不过任凭如何闹,也跟潇湘馆再无瓜葛了。因奉旨备嫁的缘故,宫里指派了两个教养嬷嬷一道教授规矩。
自黛玉客居于贾府,贾母和王夫人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就不如在扬州时认真读书,闲暇多与李纨三春一处针黹诵读而已。既是客居更无人教导管家理事,且黛玉本性娇懒,对主理中馈等凡俗事一概不问,现今却要慢慢拾起来。
两个教养嬷嬷原本看那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纸灯儿,深恐她阳春白雪一样目下无尘的人品。谁知不过点拨了数日倒能融会贯通,反而欣喜于这位林姑娘的聪慧和灵悟。
实则,黛玉确有读书人的清傲孤高,但倘若有心关起门来过日子,凭着她的悟性和多年来冷眼旁观,自然也知晓其中的利害。
至于黛玉的乳母并紫鹃和雪雁三人,则要赶慢赶地为她筹备嫁妆,手里一时一刻没停过针线。当年贾琏陪黛玉返苏州郡,明面上是送灵理丧,不过林家的家产巨资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黛玉明知其故,可迫于无奈也只得说自己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从贾府开支,唯恐小人多嫌诽谤。因此这嫁妆除了自己备下的,还挪出了七八分廉王府送来的聘礼,想必对方也知道她们未必有时间备得齐全,倒得了黛玉十分的感激。
王奶娘和雪雁原是南边带来的,紫鹃却是贾府的家生子。但两人主仆好了一场,片刻不肯分开,凤姐心下对黛玉有愧,平儿也从旁多劝,再看紫鹃自己乐意,便私自做主将契给了让她陪嫁王府。
备嫁这段时日里,紫鹃和雪雁都尚好,黛玉的乳母王嬷嬷却十分欢喜,整天的满面笑容,一面绣着龙凤被,一面嘴里常常念叨:倘若老爷和夫人还活着,看到姑娘出嫁真得偿所愿云云。
黛玉偶遇闻之,免不了一回悲感身世,更无暇理会怡红院的动静,亦不知宝玉病得如何。
永庆二年春末,黛玉正值碧玉之龄,在钦天监挑的四月初三这日,赐与廉亲王水澜完婚。
大婚日五鼓时分,黛玉起身着彩服按品妆饰。此时贾府内还鸦雀无声,无一人来问,宫中的教养嬷嬷皱了眉头道:“王妃出嫁何等大事,竟怠慢至此,闹得太不像话了些。”
另一位嬷嬷指了指里屋摆摆手,叹道:“好歹轻一些,别叫林姑娘听到。从前史太君省事时还好些,如今当家做主的可是那位二夫人,怕心思都在她的宝贝疙瘩上。”
未及说完,里屋传来了掀帘子的动静。两位嬷嬷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容颜胜雪的袅娜佳人扶着紫鹃和雪雁缓步走出来,不是黛玉又是哪一个?
两位嬷嬷眼中俱有惊艳,一同笑道:“王妃素来天然去雕饰,但今日穿这身大红吉服,反衬出一股妩媚俏丽之气。”
黛玉面上一臊,紫鹃和雪雁不禁对视而笑,却听她又说:“两位嬷嬷,我父母早逝全赖外祖母教养,因而在出闺之前容我先去拜别老太太。”
此举无非孝心拳拳,本无可指摘之处,两人便陪伴她到贾母的住所。正巧鸳鸯在坐更守夜,忙来接交道喜:“林姑娘今日大喜,难道是特特来瞧老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