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很长,一前一后,遥遥相望,却永远无法平行。
他像是有些醉了。
张家的马车在他身后跟着,侍卫们劝他上车,他却不愿意上,执拗的要一个人走回去,还不准有人跟着他。
长街寂寥无人,顿足片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小朝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她走着张望舒走过的路,冰凉的雨滴落在她脸颊,也冼去了她身上的血腥味,雨势渐渐变大,路上行人纷纷争着躲雨,她忽然抬头望向天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哦,原来今夜没有月亮啊。
………
………
李明景不在身边,小朝心里没有了顾虑,倒是放开了手脚。这几日无论追杀来的刺客有多少,来多少人,她一个都没有放过。
结果也可想而知,两败俱伤。
只不过,她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入夜后,月色朦胧,小朝将如意车停在湖边,便下了车,山林野间人迹罕至,四处寂静,唯有风声草动,茂盛繁密的草丛里飞着不少萤火虫,在夜空中飘摇闪动。
这几日接连杀敌不断,她身上染了不少血污,一低头,难闻得厉害。小朝将干净衣裙放在湖畔上,便缓缓往湖边走去,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湖面上,仿佛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霜,低垂的发髻松散开来,青丝飘浮于水面,小朝解开了衣衫,飘渺月色下,难掩春色。
水很凉,小朝身上还有伤,不敢洗太久,简单的清洗一下,便擦干净身子穿衣了,肩上的伤口需要重新上药,她自己摸索了好一阵,才弄完,刚穿戴好衣物,小朝忽然动作一滞。
她顿了一瞬,缓慢回头。
如意车上,那个原本应该好好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某人,此时正懒洋洋地倚坐在车门旁,静静看着她。
那双淡漠漆黑的眸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看她,就如是在看路边的花花草草一样,半点波澜都没有,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小朝还是在他眼底清楚的捕捉到了一丝躲避。
他不知醒了多久,又这样静静地坐着看了多久。
二人眼对眼,傻瞪了半响。小朝反应过来,陡然伸手,一下就将手里的香帕甩了过去,好巧不巧,正好甩在了张望舒脸上,也将他的视线遮掩住了,小朝趁这个时间迅速系好衣带。
张望舒被香帕砸中,习惯性往后仰了仰,待他反应过来,没忍住,抖着肩笑出了声。
“………”
平生第一次,小朝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羞愧难当,愤愤不平。
尤其是这道意味十足的笑声。
她再也忍不住,反手抄起地上的秋水剑,嗖的一下就跃上了马车,张望舒刚拿开脸上的香帕,就见一道寒光掠过他的眼前,快如闪电,银白色的细长软剑小巧而锋利,长三尺,游走间灵活如蛇,尖锐冰冷的剑锋此时此刻正立在他身前,小朝冷冷睨着他,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这驾势,仿佛只要他有一句话答的不对,就会一剑杀了他似的。
可他却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深邃的眉目微微一扬,眼含笑意:“姑娘手劲极大,这一帕子砸过来,实在是疼到忍不住笑了,还望姑娘莫要误会。”
油嘴滑舌……
他明明就是在笑她!!
小朝气不顺,咬紧唇,乌黑的秀发还在淌着水,正一滴一滴地落在马车挡板上,她的声音极冷:“姓名?”
他微微一顿,答道:“张望舒。”
小朝:“年方几许?”
张望舒:“二十二。”
小朝:“哪里人?做什么的?是济州的还是汴京!!为何在此?!”
她语速极快,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机会,似是在试探着什么。张望舒却答得不卑不亢,字字句句都落在实处:“生在汴京,长在汴京,心也在汴京。东宫属臣,太子少师。”
小朝:“家中可还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