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越来越像个孩子
她有时候极恼火母亲,尤其在有关黎祥琴和父亲的事情上,仿佛前者多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仿佛后者多沽名钓誉占净好处,而她自己则多变的化妆成多善良大方,多委屈受难的无辜模样……她都一一见证并融入过来了,从有印象开始的几岁到如今几十岁,母女俩既是离不开的亲情,也是聚不拢的冤孽,就像黎祥琴与母亲一样。
母亲之所以不喜欢这个大侄女,全因为她年少轻狂的糊涂事。少不更事的黎祥琴还待字闺中就跟隔壁大队上队长的儿子搞不清楚,那个赫赫有名的,已经有妻有子的二流子。传出这样的事,二流子的名声早被踩到泥土里,可想黎祥琴的形象在周围人眼中成了什么样。爱惜了大半辈子羽毛的黎书振与二流子父子谈判失败时血往上涌,扛锄把子教训父子却反被教训,一怒之下的伤病汉三句话没交代清楚就撒手而去,剩黎祥琴母女和十来岁的弟弟哭的死去活来。
可这姑娘还不悔悟,仍不肯同他断绝往来,有一天夜里还要收东西跟着他跑路,上来追她的母亲和弟弟又气又恨,寒冬腊月的深夜里弟弟在洞口崖上一跤摔了下去,从此黎家长子屋里就只剩她和哭断肝肠的母亲了。
据二舅提及,母亲与黎祥琴相差十来岁,从小几乎是以姐姐的身份带着她,她也爱黏着母亲,甚至比喜爱她自己的父母更多,后来虽然嫁了人,逢年过节回去看到,依然还像小时候那样把她牵过来抱一抱搂一搂。
多喜欢这个小侄女啊,在自己也还算个孩子的时候带出来的孩子,哪想长大后竟然是这么个性子,到她十二三狡辩时还觉得她机灵聪明,十五六与她顶嘴时也只觉得她任性不懂事,到她执迷不悟害死父亲,想她已经无可救药,而居然还私奔连累了弟弟,一大祖人简直要骂猪训狗一样将她乱棍子打死。
人们将原因怪罪在独女难教上,可究竟哪里把她教错了?让她学会了跟人赶汉,让她气死父亲都无动于衷,致使最后家破人亡。
关于那二流子后来如何忠传不得而知,母亲心里必然也记恨他,但嘴上的恨,全给了近在眼前亲如姊妹的黎祥琴。
母亲必然恨她,但一面恨她一面还要管着她念着她,在她母亲病亡后将她领到与张家房子几百米之隔的王家王正书父母面前把她介绍给王正书,悄悄塞东西给她生的姑娘王莉,时常以恶言恶语提点警醒她,母亲啊母亲,你这善良和关怀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叫法名称呢。
一遍两遍的敲打训斥就算惩罚了,做什么又还要一辈子挂在嘴边,一面心里惦记她一面嘴上撕咬她,难道这样解恨?这样心里能快活?
总是这样,一面恶狠狠凶巴巴的瞪着你斥责你,一面可怜巴巴造孽兮兮的跟你诉苦喊冤,转身跟你豁达温顺的掏心掏肺,令你对她的感觉一时像仇人一样恨的牙痒,一时又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怜悯。
越来越像个孩子,年纪越长越小脾气的孩子。
忠传在秧田里扯秧子,眼瞧这个横眉怒目的孩子端着陈谷拄着竹棍往的倔强顽强,背影却满满透露出可怜巴巴的委屈和心酸,真把人呕死又气笑出来,她总是这样,越来越喜欢这样。
她又不知道要多久不跟人说话了,她跟忠承呕气的时间大约是两三句话或者转个身,跟忠旭可能是几个小时,跟忠信是小半天左右,最久是同父亲,一闭口就是好多天,期间跟谁都熟视无睹,像所有人都招惹了她。
尖尖石就在坝子竹林下去的那一坡梯田底下,按她的脚程来回大约半个小时,可直到下午两点多黎书慧也没有回来,老张手机没电要回房间拿充电器,但门被锁起来了,他在秧田上喊半天都没人答应:“你看着她往那底下去的吗?”
“嗯,给鸭子端谷子。”
父亲沿竹林下去,呼喊声在尖尖石底下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