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所宜言
身上本就松垮的黑袍,叫人一把几乎拽脱了,他捏着手里的扫帚,只白着脸不吭声。
内侍着了恼,扬手就要打,巴掌还没落下去,只听身后冷不丁传来问话,“你想让他说什么?”
内侍转过身,虽见跟前一稚子,却登时骇得魂飞魄散,回过神来,当即不假思索往那少年身上一指,“长公子!是他!申生方才在此议论公子,奴正要教训他!”
琼瑛谨慎,已叫人唤来了侍丞。
侍丞未明缘由,匆忙之间只听见了一句“非议公子”,他笼着袖子趋步上前,“奴管束不周,公子恕罪!这罪奴,臣侍定当严加惩戒。”
少年眼神惶恐,嘴唇打颤,抖得像个筛子,却偏一个字也不敢说。
倒是他身旁那侍人颠倒是非,还能理直气壮,面不改色,实在……是个人才,秦栘笑望着跟前身形长大的侍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人不卑不亢,“小的甘卯。”
“你说他方才议论我,议论我什么?”
“这……”
侍丞见他迟疑,在旁怒喝,“公子问话,还不快说!”
那人瞥了侍丞一眼,不似那叫申生的少年吓得像个猫儿,显见得有恃无恐,并不怕他。
叫甘卯的侍人清了清嗓子,以为小公子这副模样应当未曾听到什么,正想随便扯两句话搪塞过去,不想却听对方不疾不徐开口问道,“侍丞,奴婢妄言当如何处置?”
“回公子,杖。”
甘卯脸色变了变,这话一说,他又拿不准方才有没有被小公子听去了,迟疑半晌终是硬着头皮说道,“申生说,待君上册立王后,王后之子,当为太子。”
侍丞闻听,惊怒交加,自从月前少府颁布了轮置宫人的新规,他这一团乱麻还未理顺,竟又出了这等口无遮拦的浑货,“尔等质证,甘卯所说是真是假。”
话毕,在场侍人急忙连声附和,“是……是真的。”
秦栘对此人不觉又高看了一分,不仅胆子大,而且在侍人中间似乎还是个人物。
侍丞眼中,那少年申生已是个死人了,胆敢议论君王事,还给长公子当面听了去。
“侍丞,依照《秦律》,非所宜言,如何定罪?”
侍丞愣住,公子问得不是宫规,而是《秦律》,这《秦律》可不是他小小一个内官敢妄言的。
秦栘笑看着面前昂首挺胸的侍人,“非所宜言,可凌迟。”
甘卯面上泰然自若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痕,但又极快地恢复如常。
秦栘故作烦恼地想了想,不温不火补上一句,“可车裂。”
待第三句说完,在场的侍人已经面无人色,哭爹喊娘地跪了一地,连强作镇定的甘卯也腿软地扑伏在地。
他说,“可族灭。”
宫规犹有情面,秦律绝无儿戏。
那个叫申生的少年听完第一句人已瘫在了地上,闻得“族灭”二字,更是心魂震悚,几欲昏厥。
秦栘的目光只轻飘飘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吓着孩子了。
侍丞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公……公子。”
秦栘摆手,“非所宜言,国之重罪,各自警醒吧。”
侍丞见他转身要走,忙战兢兢问道,“公子,那申生是……是凌迟……车裂,还是族……族灭?”
侍丞说上一个字,少年便哆嗦一下。
秦栘顿住脚步,“他方才说什么来着?”
侍丞哪里敢重复,秦栘半天想起一句,“王后之子,当为太子,此言有何不妥吗?”
“啊……啊?”侍丞一头雾水,不是非所宜言,要族灭么?
“我看没什么不妥。”他说着扫了眼少年腿间那一大片湿,“当众失仪,罚他扫三遍院子吧。”
琼瑛跟着小主人回到宜春宫,一路也没想明白,公子像是谁都教训了,又好像谁也没教训。
秦栘没兴趣教训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