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前世(二)
由的,还说,她想要去一个每年冬天都能见到雪的地方。
没有明说,但是凌霄和她都知道,她说的不是哪年要去哪地周游,而是身后事。
听见凌霄所言,裴临垂了垂眼,掩去怅惘的神色,淡淡道:“是啊,长安不快活。她可有说过,具体向往的所在?”
语气寡淡,不见沉重。
落在凌霄耳朵里,俨然是另一种意味——表面哀痛,实际却难称伤怀。
会和他打起来,简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非怕扰了姜锦的清净,凌霄压根忍不到今日。
可如今,她已被葬入棺椁,只待择好的吉日,便要走出这困了她半生的长安城……
凌霄怎么也忍不下去了。
凭什么姐姐她死了,而这个男人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她的姐姐没有以后了,他却依旧会是那个煊赫鼎盛的一方节度?
没有章法的剑招裹挟着怨气袭来,裴临站定在原处,没有躲闪。
还是正在不远处的元柏瞧见了,快步疾驰过来拦住了凌霄。
元柏的眼圈也是红的。
姜锦与他们军中的这些人曾经都很熟悉,早先在河朔时,也算是日日混在一起,而她是一个很好的人,这种时候,为她掉几滴眼泪,实在算不得稀奇。
他双手高举着自己的剑鞘,抵住凌霄紧握着的不断下压的剑锋,哑着嗓子说:“凌姑娘,在夫人的白事见血,不是吉兆。”
他很聪明,知道说旁的事情压根拦不住她。唯有姜锦。凌霄对她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迷,只有提起姜锦,才能阻拦一二。
凌霄深吸一口气,她咬着牙,狠狠地甩脱了手中的剑,“你不配好好活着!”
她转过身去,谁也不看了。寒风中,她的声音越来越渺远,“要清净的地方。要能看得见雪的地方……”
凌霄走后,元柏放下剑,悄悄退到裴临身侧,低声道:“主帅,你为何不同她解释?”声音里有不解和心疼。
裴临想做的事情,瞒不过、也不会瞒着他和元松俩兄弟。试毒之事,他是知晓的。
“何必。”裴临的话音依旧平淡,只有仔细听了,才能从尾音里察觉出一丁点异样,“迟了,就是迟了。”
元柏默了默,良久,才恳切地道:“药已凑齐,主帅至少要珍重己身,我们这些人,还仰赖着您。”
裴临沉默不语,连眉眼都未曾松动。
是啊,他早非当年那个一身草莽气的小子了,肩上有卸不下的重担,择出几日沉溺于悲伤,其实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还没到可以倒下的时候。
——
扶灵出长安的那一日,天边堆叠着厚厚的乌云,是风雨欲来的架势。
死后哀荣没什么值得细数,裴临只记挂着一件事情。
满长安的绫罗绸缎都被他派人搜罗了来,再强请了好些手艺出众的绣娘日夜赶工,赶制出了许多身百迭裙,送入随葬。
人总是需要一些不那么理智的部分,才好用这些身后事来麻痹自己。可恨的是,自始至终,裴临都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他给自己的安慰,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她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给他,又怎会在乎自己死后的这些琐事呢?就连那身叠在枕边的百迭裙,可能也只是她随便择来明日穿穿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
裴临将自己关在她的寝屋数日,可回过神后,触目所见都是她,他又不敢再踏足有她痕迹的地方了。
直到送葬的队伍起行,他走出了那困住她余生的宅邸,走向漫无边际的天地,他才知道,躲,是躲不开的。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