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公元1548年,明嘉靖二十七年,戊申年正月,北方大地,白雪盈尺,冰封千里。一日午夜,京城承天门外,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门前,一名大汉身披斗篷,兜帽罩头,昂藏七尺,手拎一个食盒静立等候。不大会工夫,大门里走出一位千户,身着飞鱼服,腰胯绣春刀,走到汉子面前,低低的声音:“长话短说,不可耽误。”“是,谢千户大人。”“甭谢我,要谢俺家大都督,不是他老人家点头,如此重犯,谁敢让人探视。”千户挑着一盏灯笼在前引路,“是是。”那大汉低眉顺眼,言行卑躬,随在千户身后进入诏狱之内。
诏狱里仿佛进了阎王殿,阴气森森,鬼影重重,人处其间,不自觉的毛骨悚然,后脊发凉。诏狱从上而下,分做好几层,铁栅锒铛,与蜂巢相仿。千户带着大汉直达最底一层,被押在此的犯官自然是朝廷重犯。
到了最里一间地牢,乃是一单间,过道内的壁上龛穴中,一盏残灯如豆,摇曳不定,地牢内湿气阴冷,时值二九,更是寒气逼人。牢房内草席上,倒卧一人,身着囚服,发髻披头,看不清面目。
千户将灯笼挂在墙上,冲着后面那人再次叮嘱道:“不要耽搁久了。”汉子躬身再谢,千户转身离去。汉子将兜帽撩起,只见他满脸虬髯,浓眉虎目,狮鼻阔口,面如斧刻。他抢步上前,手攀牢门,低低的声音呼道:“督帅,督帅,醒醒,俺来看帅爷来了”呼唤几声,声音哽咽,虎目含泪。
草席倒卧之人被呼声惊醒,口中问道:“啊,王环,是王环么?”“督帅,正是末将。“那人挣扎而起,以手撩起额前散乱的垂发,摇晃着走到门边,一手攀住王环的手,声音颤抖着道:“你不在营中照管,进京做甚?”
王环闻言,心中一阵难受,大帅居然还在替他们担心。但口中答道:”俺已被兵部去职,此番来京,只为设法通融有司,搭救督帅,可就连首辅大人也被罢黜了,俺找到兵部的同僚,他们告诉我,督帅的案子是陛下钦定的,所以得陛下下赦令才行,三法司官员复旨称律无正条,然陛下下诏定罪,罪名是结交近侍,匿败不报,被问了斩刑,妻子流放两千里,三法司科道各部官员皆无人敢出手相救,听闻不日…不日就要在西市口问斩了,”说道此处,王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狱中此人正是大明朝时任三边总督、兵部侍郎曾铣,字子重,因得内阁首辅夏言支持,上疏复套,圣上先是大加赞赏,拟旨奖谕,未几却又骤然下旨,将他缉拿入狱,他知道自己定是遭人构陷,陷入党争,被奸佞陷害,可他又深信,陛下圣明,定会明辨是非,还自己以清白。内阁次辅严嵩与夏言不和,借蒙古俺答大举入寇之机,勾结因贻误战机被曾铣弹劾下狱的宁夏总兵咸宁侯仇鸾,指使言官上疏,弹劾曾铣,轻启边衅,掩败不报,克扣军饷,贿赂首辅等。可曾铣自持清廉,心怀坦荡、公而忘私、忠君为国,认为这些罪名根本经不起查证,待得有司查实,陛下自当明断,恕己无罪。
此刻听得王环所言,便如闻惊天霹雳,登时面如死灰,目瞪口呆,无法置信。他万万没有想到,陛下居不问青红皂白,还找了个可笑的由头——边将结交近侍,用这等罪名给自己定罪,足见陛下对他已是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曾铣不禁仰面长叹,本以为当今圣上英断,睿识绝人,自己得遇英主,可以一展胸中报负,不负平生所学。自己忠君体国,一心报效朝廷,自任三边总制以来,帷幄绸缪,厉兵秣马,希望一举复套,光复大明疆域,立不世功勋,彪炳史册,可到头来平戎壮志不得酬,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一腔热血,化为泡影,让人心冷胆寒。想起家中娇妻幼子,自己死后无人照料,孤苦伶仃,登时不禁悲从中来,心如刀绞。
见大帅神情悲苦,王环难过地道:“属下求告无门,只得买通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