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乡吏残民
征敛,实乃本县之福。县君的确清明廉直,可是,也只是他自己清明廉直罢了。便连这乡中的斗食小吏也贪婪残民
他问道:这支一收二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从谢君的前任有秩开始,到现在有十几年了。
你刚才说这钱是向乡民征收的,但是我忽然想起一事:我在任繁阳亭长时,为何从不曾有人来征收此钱
两千钱不多,用不着每次都向全乡征收。本乡十一个亭,几十个里,以亭为次,轮换着征。两月一次,一年征收六回,十一亭得两年才能轮换一遍呢。这佐史见荀贞似有沉吟,笑道,荀君在任繁阳亭长时,恩加小民,泽被诸里,乡民无不称颂,小人对此也有耳闻。今荀君为乡有秩,若还心念繁阳,可以如费畅一样,等该到繁阳的时候,给他们免掉就是了。
荀贞瞧了他一眼,心道:这钱总有一个亭要出,给繁阳免掉,不是加到别的亭头上去了我这是送恩德呢还是拉仇恨呢说道,那也不必。今次该轮到哪个亭了
该粟亭了。
荀贞沉吟,想道:为官当随波逐流,前车后辙,遵从旧例。因为如果将旧例一改,后边接任的官儿就难办了。不过,我近日读寺中册牍才知,繁阳亭的百姓尽管辛苦,但放在全乡来看,竟已是好的了,其它诸亭诸里的百姓更是多有生计更加艰难的,如今深冬,天寒地冻,不知有多少人连衣食都不自给,这多出的钱怎忍心去收我本非为当官儿而来,这旧例改了也就改了
征收一千钱两只鸡是县里批准的,荀贞纵不愿,也没办法,总不能拿自家的钱给朝廷的邮置。此乃大忌,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定会被质问,荀衢的父叔皆是党人,他本就受到牵连,在党锢之列,去年才因较为远支的关系刚被解锢,得以出仕,再要犯忌,说不定就会被诬告问罪,所以对县廷的这个批准,从了也就从了,但是支一收二就过分了。
两千钱四只鸡,平摊到每个人的身上,大亭的乡民每人得出两三个钱,小亭的乡民每人得出四五个五六个钱。一家五口,每户就要出十几个或二三十个钱。这看起来不多,但对那些赤贫的乡民对那些已被各种徭役赋税压得喘不过去来的穷苦百姓来说,却是一个大数目。
他这几天翻看官寺文牍,家訾不足千钱,家徒四壁,食不能饱衣不能暖,连床被褥都没有,不得不睡在草堆里取暖的民户比比皆是。他又非铁石心肠,怎会不怜悯恻然何止恻然怜悯,简直触目惊心。对当时百姓的困苦他虽有过耳闻,也间或见过一两例,但来自后世的他又何曾亲眼见过这等大范围无遗漏遍及乡中各地的惨状哀鸿遍野。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近距离地在基层接触到这些事,远比此前的听闻要来得震撼。他为此连着好几夜都睡不着觉,半夜起来,披衣绕室,长吁短叹,觉有块垒在胸,既怜生民,又恨贪苛,深知这黄巾之乱虽动荡了海内,伤了天下的元气,但一边是民不聊生,一边是横征暴敛,这百姓又怎能不揭竿这天下又怎能不亡
在繁阳时,繁阳百姓虽也贫困,但尚能度日,且他当时主要的心思都在保命上,所以施恩百姓,更多地是为了笼络人心聚集人众,可是这一次,他决定废除旧例,却没有别的心思掺杂,单纯是为怜悯生民,在自己权力范围内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我虽千方百计只为保命,但这乡间的百姓一条条也是生命。
他这边一再沉吟,那佐史有些不懂了,不就是征收几千钱么二十多年都这样了,有什么可反复斟酌的荀贞打定主意,开口说道:向乡中征钱既是由县廷批准的,这规矩我也不能坏,但是支一收二就不必了。这几年接连疫病,前两年的年景也不好,老百姓都不容易。
佐史急了,说道:荀君这是旧例,怎么能变
他本是跪坐在地上的,这会儿急得腰往前挺着,屁股都离开了脚后跟,变成了跽坐。
荀贞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