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万岁山

沈静舟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年在日复一日的浑浑噩噩中，是不是见过这位战功卓越、被称为军神的叶羽大将军。只知道北离的军医官说，叶将军看了他们这些身受重刑的孩子，长叹一声，吩咐说要全力救治。总之，新来的医生接手之后，日子渐渐好过了些，只是仍不断有医治无效的孩子死于从凉州到天启城的归途之中，做了那他乡的孤魂野鬼。

叶羽将军的队伍，其实行军颇为迅速，但无法站立、只得被军马驮着赶路的沈静舟却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从前以为外婆家所在的酒泉已经很远很远，走也走不完。但是这次，仿佛走了更久，不知是天启城真的更远，还是病痛的日子太难捱。每过一日，都是煎熬。

终于到了天启城的时候，已经能下地行走的沈静舟才发现，本以为跟随别的队伍同行的一些小伙伴，有一些已经永远再见不到了，自己居然还真的是那个命大的！可即使是幸存的孩子……往后余生，除了后宫，也……并没有别的归宿了。

那一天，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何月何日，自己在万岁山东北角的内府衙门里，见到了很多很多，在日后漫长的人生里，影响了自己命运的人。

首先便是太安朝的总管大监，浊清公公。他自幼便是萧重景的伴读，与主子不同，倒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天境高手。他年轻时曾随尚未继位的萧重景上过战场，靠碎心裂骨的狠辣功夫和断筋绝脉的阴寒内力，毙敌无数，在江湖上留下了魔头的名声。

像浊清这般位高权重的大总管，平时自然不会过问新入宫小太监们的去留，今日竟同着其余几位大监，师弟浊洛、浊森等几位公公，亲自来到分配新人的衙所，惊得几位内府的郎官赶紧出门高接远迎。

浊清倒也客气地向几位大人还了礼，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过他们，他的眼睛从进屋起就盯向了那跪了一地的孩子们。这其中不止有如沈静舟一般、曾沦为敌国俘虏的凉州孩童，还有北离军这一年来从南南北北俘虏回来的他国孩童。另有一些是出身贫寒无奈自愿入宫讨生活的农家子弟，甚至有几个籍没入官的罪人家眷。

浊清也不说话，走到孩子们当中细细瞧着，不过他也只看那些六七岁甚至更为年幼的孩童，也有一些十来岁的少年，他竟是理也不理。浊清走到每一个自己注意到的孩子面前时，都会低下头认真相看长相仪态，有时还会伸手掐掐孩子的筋骨和经脉。同为武林高手的浊森等人，也跟在师兄身后，观察着这些孩子们。

掌印监浊心最先注意到沈静舟，他笑着对浊清说：“师兄你看看这个小小子儿，倒是生得好相貌，看样子也就五六岁？就不知是不是那块材料。”听了浊心的话，几位大监倒都一齐把目光放在了沈静舟的身上。沈静舟看着几位年过半百、鬓发花白、面目各异的老太监都盯着自己，突然一阵害怕，低下了头。

浊清大约也知道他紧张，笑着说道：“不必怕，今后无论你到哪监哪司当差，也都是自己人了，你抬起头来。”边说边伸手搭上了沈静舟的筋脉，突然，眼睛就亮了。他一把拉起沈静舟，拽了拽他的腿脚，随即笑着说：“别说，还真是块难得的璞玉，既是这样，童大人——”

浊清转头，向听说大总管驾到、刚赶过来的内府总管大臣童士杰搭话。按道理说，宦官们所属的各监各司，原就统统隶属于内府管辖，这位从二品的总管大臣，本是正四品大监们的顶头上司。可北离近几任天子都颇为倚重各位大监，尤其是皇帝伴读出身的大总管。而浊清又有从龙护驾的战功，地位自是不同。因而童士杰见了浊清，反倒是一向以晚辈自居，极为恭敬。听浊清唤他，赶紧几步走上前来。

浊清继续说：“这个孩子，我今日便领走了，你记上一笔吧。”说着拉了沈静舟的手，将他交给了自己随身带来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