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鱼巷
说起明德朝时的这位皇太后羊氏——便是如今重病卧床的太皇太后,名分上虽是萧若瑾的嫡母,但其实是太安帝萧重景中年时迎娶的继妻,说起来倒也没年长萧若瑾多少。羊家乃大儒世家,羊氏本人于闺中时亦颇有才名,人称当世班姑、蔡女再来,但萧重景宠爱的一直是四子青王萧燮的生母胡贵妃,也不过为着笼络文官清流才聘羊氏为继后,夫妻间一贯冷漠。羊氏倒也不在意,除了闲来无事教教公主及小皇子小皇孙们读书写字,就是潜心礼佛,什么宫斗什么夺嫡,皆不在她的眼中。萧若瑾继位后倒对嫡母很是恭敬,他与故琅琊王萧若风的生母早逝,后宫中便以羊氏为尊。
瑾仙幼年入宫时便十分得羊氏疼爱,任职掌香监后,侍奉后宫各位主子礼佛原就是他份内事,尤其羊氏,不但信心甚笃,且精于佛法、博通典籍,是宫中瑾仙为数不多真心尊敬且话语投机之人。掌香监的值房在宫城西北角,后妃们礼佛的宏清殿一侧,与太后太妃们居住的外西路慈宁宫一带倒也近便,除了诵经论禅,羊氏和一些同居慈宁的老太妃们也时常召瑾仙闲坐谈天。比起太后娘娘,瑾仙总觉得她似乎更像一位博学的师长,又隐隐地有三分同病相怜: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结局也只能做这困于高墙的妇人奴才,国士无双不过一场黄粱。瑾仙知道这顾影自怜的念头是僭越,也明白自己没有可怜锦衣玉食主子的立场,但总归意难平。
嘱咐完伯庸,瑾仙信步走在金鱼巷中,回想起半个月前除夕夜时的情形——那天灵均伯庸正在边张罗年夜饭边跟师父闲聊,伯庸正绘声绘色讲着前一天在灯市街遇见京城最著名脂粉香料铺子百花阁的老板魏夫人的事。
为守陵大监们预备的这处院落原就不算小,最多时曾同时住过两朝八位老总管,加上伺候他们的小太监,总有个十几二十人。但如今也只剩了瑾仙自己,别说旁的小太监,便是灵均伯庸,瑾仙原也不肯让他们来,说这么年纪轻轻的孩子圈在这种荒山野岭也是可怜见的,自己打小是伺候别人的,哪有没别人伺候就活不下去的道理。但两个孩子总是舍不得,硬说没师父盯着练功心里没底,荒山野岭自有荒山野岭的好处,可以潜心习武,一定要跟了来——这师徒三人倒没一个觉得把躺了好些个皇帝娘娘的天家风水宝地叫荒山野岭有什么不妥。
“魏姑姑说了:‘小沈这孤单寂寞冷的,回头等姐姐我把老范休了,就去山里陪他!’……师父,姑姑她老人家让我一字不落、原样儿学给您,可不是我忘却了尊师重道,没大没小。”伯庸学魏夫人那风情万种泼辣爽利的口风竟有八九分像,逗得灵均也笑出声来。
魏夫人名叫魏花朝,原先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多情女侠,美貌不亚于落霞仙子,后来嫁了天启城数一数二的大商贾范家家主范朱范老板,便也安定下来,发挥自己精于药草香料的特长,开了百花阁。但她从不让人称呼自己为范夫人,问的话就是“百花阁姓魏那是一定的,但阁主的男人不定哪天就不姓范了,改口麻烦。”虽然这么说着,瑾仙二十年前与她相识时,她倒还真是三日一择比翼鸟,五天另栖连理枝,但最近这十来年,她可从来没把自家范掌柜的给换了。
说起魏花朝倒还真点故事:瑾仙曾经在十七八岁时隐藏宦官身份,用本名沈静舟闯荡过几年江湖,不但武艺小有名气,被送了个“风雪剑”的雅号,最要命的是……不本意地沦为了江湖上挂了号的芳心纵火犯。瑾仙自幼便是个生得极为漂亮的孩子,少年时更是成长为“如果美是原罪、那他生来罪大恶极”程度的掷果盈车、顾曲周郎。即使年近四旬,也总被说“若论姿容端丽风采卓绝,唯掌香监可与金衣兰月侯一较高下”。兰月侯萧月离是萧若瑾幼弟,号称天启第一美男。面对这等盛赞,瑾仙也只能苦恼地一笑了之。但当年江湖中仰慕风雪剑沈静舟的少妇长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