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梅若鸿
齉鼻儿一听,韩大胆儿让他去办事儿,如遇大赦,赶紧陪着笑脸道:
“韩头儿,您了吩咐,别说一件,就是一千件事儿,我也给您了办利索了!”
韩大胆儿正色道:
“别跟贫气!”
齉鼻儿点头哈腰道:
“哎哎!您了吩咐!您了吩咐!”
韩大胆儿知道齉鼻儿见天儿在街面上混,找个人,打听个事儿,绝少不了这号人。于是就把自己对浮尸案凶犯的猜想,捡重要的和齉鼻儿说了。让他在天津卫找一个,比自己还高大,而且力气很大的郎中,最好还会点歪门邪道的邪法妖术。要是找不到就只能拿他充数,去顶包警察厅长小舅子的绑票案。
说完一伸手,从兜里掏出几个大子儿,扔给齉鼻儿道:
“别在这耍舌头,赶紧去!”
齉鼻儿佯装感动,惺惺作态道:
“这叫嘛呢,我这寸功未立,您恁么还给我赏钱呢……”
韩大胆儿呵斥道:
“滚!滚!滚!”
齉鼻儿拿了钱,转身钻进胡同,一溜小跑就没影儿了。
韩大胆儿吃完早点,骑车去了日租界,碰巧,租界站岗的日本警察和韩大胆儿还认识。这人叫酒鬼龙二,是日租界十三号路派出所的警察。在法租界上学那会儿,有个信天主教的日本同学,家里亲戚是在日租界当巡警,便是这酒鬼龙二。
那时候天津不少日本人都会说中国话,韩大胆儿寒暄几句,又询问了化验所的位置,这才离去,临走前还说,改天要请酒鬼龙二喝酒。这姓可真没姓错,酒鬼是名副其实的酒鬼。这酒鬼龙二爱喝天津义聚永的烧锅酒,但他喝惯了日本清酒,自己又没量,一喝就多,喝多了就吐,吐完了还唱,竟唱些咿咿呀呀跟鬼叫赛的日本歌,所以虽然只见过几面,但韩大胆儿对这位可印象颇深。
日本人死心眼,韩大胆儿说改天喝酒,就是随口一说,骑车走远了,那酒鬼龙二还在后边,用生硬的中国话高声追问:
“嘿!嘿!哪天?哪天喝酒?要是当值,要提前…换班!嘿……”
韩大胆儿装听不见,骑车左拐右绕,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化验所。只不过今天运气不好,两家化验所,一家休息,另一家要化验日租界一件案子的证物,所以要排队到十多天之后。
韩大胆儿白搭上半天功夫,也没找到能化验证物的地方。他心想日租界医院不少,来都来了,要不就去速浪街的爱仁医院试试,说不定那也能化验。他绕路去了爱仁医院,但最近伤寒流行,医院病人不少,而且医院说这私立小医院也验不了,最好去化验所。
韩大胆儿心中郁闷,本想去找小犹太还车,绕路又经过南市的时候,为了躲一辆汽车,差点撞进路边店铺里。回头一看,那是辆日租界的卡车,拉了一车日本兵,正往海光寺兵营去。
韩大胆儿死看不惯小鬼子横行霸道那劲儿,口中骂了两句。一抬头,见差点撞进去这家小店,门前悬着个幌子旗,旗上绘着个五瓣花朵,却是家小酒铺。酒铺挂的幌子旗,被凉风吹拂,微微起伏抖动。这酒铺不大,卖的不是天津卫的烧锅酒,而是梅花酒。
梅花酒相传起源于汉代,因以梅花为主要配料,故得此名。这家酒铺的幌子旗上,画着一朵大大的梅花,韩大胆儿看见这朵梅花,脑中想起一人,正是昨晚回家路上想起的那人。他刚听说这人在法租界巴斯德化验所工作,她又精通西洋化学,找他去化验物证再稳妥不过。
这人便是老白和小犹太提到的那位女同学,小梅——梅若鸿。
梅若鸿这姑娘和津门著名诗人是同宗同族,从小就是天才,四岁半就能对对子,五岁能作诗,可长到大一点却对诗词歌赋全无兴趣,反而对西洋科学十分着迷,尤其是化学。家里人后来送他到法租界教会学校念洋书,和韩大胆儿是、老白、小犹太、是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