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崘
这里与前院截然不同,屋内明亮而整洁,很干净,桌上没有一丝灰尘,却满是湿润的、看不出颜色的液体。白瓷瓶里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瓶口上溅了几滴血,还没有干涸。
床上的帏帐四散开来,两个吊钩摇摇晃晃,上面挂了两具尸体。
那一对吊钩本来是挂帏帐的,末端很钝,也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此时却穿过人的颈骨,将尸体吊了起来。
因为他们很轻。
他们像是被剖开的青蛙,前面的骨头全部被折断,露出空荡荡的内里,四肢不自然地伸展开,被固定在半空中。内脏全部被挖了出来,心、肝和脾脏都被吃掉了,不合口味的肠子被扯成一截一截,随意地散落在床铺和地面。胃被咬了一口,上面留有狰狞的牙印,又扔在一边。不仅如此,大腿、双臂上的肉也都被啃食殆尽,露出森森白骨。
血液将床铺浸透了,有滴答滴答的水滴落地声。
第一眼看过去,似乎可以断定凶手是一头很残忍的野兽,这是一场才发生的凶杀。
谢长明却并不这么以为。
若是连血都是温的,凶手才离开,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他的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其中一个人的眼眶上。
那里有一枚漆黑的、五角形状的眼珠子。它与人类的眼眶并不合适,是被硬生生被塞进去的。
谢长明认出来,那是山崘的眼睛。
他在魔界待过,山崘是一种很稀少的魔兽。据说它们与普通人的身量差不多,头和身体各占一半,头上长了四十九枚眼睛。山崘天性狡诈,喜好食人,一有机会去往人间,就会狩猎人类,会在人类还活着的时候享用他们的血肉,以恐惧和痛苦为佐料。吃完后,会挖下一枚眼球留在尸体旁,时间就此静止,一切都会保持在它离开时的那一刻,直到有人来到屠杀现场,看到这一幕,时间才会继续向前。人会因为骤然的惊惧与恐慌而神魂动荡,被山崘的眼球吸走本来的气运。
吃人不过是乐趣,气运才是山崘的食物。
谢长明曾在书上见过,曾有一只山崘在祭天大典上狩猎人皇,以窃取一国气运。
但山崘太过稀少,谢长明上一世待在魔界,也未曾见过实体。
不过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小长明鸟看到眼前这一幕了。
他也不认为周家夫妇会如此倒霉,遇到世间难得一见的山崘。
谢长明稍加思忖,将盛流玉怀里的小辟黎拎了出来,吩咐道:“他们也算是才死不久,你去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记忆。”
小辟黎被人拎住后颈,却不敢如往常那样张牙舞爪地抗议,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两只爪子只顾着捂眼睛了。
谢长明将它放下来,它窜的比兔子还快,转眼就要跳出去了,又被法术定在原处。
谢长明心平气和道:“你昨日应当从许先生那看过,鲛人死后,炼成的尸油可以迷惑人的心智。不知道有没有人试过炼制辟黎,在刚刚死去的人身边……”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辟黎凄厉的叫声打断。
它还是一只没长大的幼崽!
谢长明拿出一张符咒,将小辟黎包裹得严严实实,扔去了尸体前。
辟黎抬着猫步,闭着眼,全凭嗅觉跳过血迹,捕捉周家夫妇生前的幻梦。
盛流玉忽然道:“我也看看。兴许能有些发现。”
谢长明不为所动:“你看什么?你还是一只小鸟。”
盛流玉有点气恼:“我不小了。”
谢长明能感受到有睫毛在自己的指腹和掌心拂动,有些痒,却没有松开。
他向来很擅长与小鸟讲理,于是道:“是吗?长明鸟能活三千岁,你才十八,这样算起来,也不过才破壳不久,还不小么?”
盛流玉被他的话噎着,左思右想,一时竟辩不过他:“你又比我大几岁,凭什么!”
过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