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01
天山缥缈峰下的焉耆、高昌等城,在唐安史之乱后就由回鹘人把控了。宋太宗赵光义在位时,高昌回鹘曾遣使于宋,自称“西州外甥”。“菊儿汗”耶律大石建立西辽后,高昌回鹘成了西辽的属国,和东、西喀喇汗国及花剌子模一块儿做了大石兄的小弟。再后来,成吉思汗的铁骑纵横天下,高昌回鹘的王便主动杀了西辽的少监投诚,从此归入蒙元治下。
元世祖忽必烈在位时的至元二十年,蒙古将回鹘人聚居的这片土地设为哈喇火州,不属于任何行省,悠然独立。三十八年后的至治元年,根据《续资治通鉴·元纪》的记载,这年六月的癸卯日,日有食之;辛酉日,太白经天。
自回纥的牟羽可汗在唐代宗年间皈依摩尼教(明教)后,天山脚下的回鹘人要么礼敬菩萨,要么侍奉明尊。可偏偏在远离焉耆和高昌的天山深处,有一小撮回鹘人皈依了“日月”,世代诵读《日光偈》和《月光偈》。当然,这部分回鹘人深信自己依然在侍奉明尊,“日月”只不过是那位明尊的一体两面罢了。只是他们的信仰并不被大部分族人接受,还被斥之为“异端”。
六月,原本是天山最富有生机的季节,但自从“月亮”在十六年前不再有阴晴圆缺的变化后,老祭司便一直忧心忡忡,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至治元年的六月,仿佛是印证老人家的猜想似的,天上的太阳先是缺了个口子,然后太白星在白昼从烈阳表面掠过,在日影中留下了一个漆黑的点。
老祭司将天象的异变完完整整地记录在了自己的笔记里,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神殿里的“明尊”,对徒弟叹道:“日月生变,天下恐有大事发生。你去和族人仔细交代,令他们小心看顾牛羊,锁好自己的门户,不要奢靡,不要醉酒,不要远游,不要和旁人发生口角。”
小徒弟恭恭敬敬地领命而去,在天山南北到处传达老人的叮嘱。老祭司给神殿里的“日月”换上了新的鲜花和奶酪,又将洁白的羊羔皮披在了太阳和月亮的身上,然后在神像前坐下来,潜心诵偈。
信奉明尊另一种模样的回鹘人不多,天山雪线之上的这座日月神殿,也并不像高昌城里的明尊堂那样宏伟辉煌。两百年前,老祭司的先祖在雪峰中僵冻欲死,是偶然发现了这座明尊,这才侥幸保住了性命。
那位先祖保住性命后,在发现明尊的地方就地搭建了一间石室,给太阳和月亮遮风避雪。后来,老祭司的先祖在高昌城生活不顺,便干脆带着妻儿来石室附近牧羊为生,离群索居。这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改信了“日月”的缘故,那位先祖果然后福无穷,不仅再没遇到过什么天灾,其子子孙孙也顺风顺水地繁衍到了今日。
太阳和月亮栖身的石室,在两百年前自然是很简陋的。两百年后,经过老祭司族人的代代修葺,昔日异常简陋的石室竟也变得高大轩朗,担得上“神殿”的称呼了。
老祭司坐在神殿里诵经,高台上的日月被洁净无瑕的寒冰包裹着,从未融化。寒冰中的太阳,乃女子身,衣衫如雪,皓洁无尘;寒冰中的月亮,则是一个稚童,约莫六岁左右的模样。
月亮并不会永远保持着这副稚童的模样。按老祭司家里流传下来的笔记记载,明尊现世后,月亮每隔三十年就会变小一次,然后再慢慢长大,和天上的月亮一模一样。截止到老祭司这一代,月亮在他们家的记录里已经变小了七次,最近一次就发生在十六年前的大德九年。
按照家族记载,月亮第一次变小时,重新长大所花费的时间是一百二十天。第二次变小时,重新长大则花了一百五十天。之后的记录,分别是一百八十天、二百一十天、二百四十天,以及二百七十天。因此,若是按照这个规律继续推算下去,月亮在大德九年变小后,应该在三百天后恢复原状。可偏偏那次变化与往昔不同,月亮直到今天都还没有恢复原状。
老祭司的族人原本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