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二
崽崽与霍潜父子十多年, 早就磨合出默契。崽崽不愿意走出去,霍潜也不会强闯进来。父子两隔着门开始较量。
崽崽躲在被子里拿骄,未几,一阵悠扬的古琴和着月色脉脉流淌进门扉之中。崽崽尖尖的小耳朵一支, 从被子一角冒出个头来:“我的琴……”
准确地说那还不是崽崽的琴,只是他半月前在饭桌上随口提了一句而已。那日他吃完三师伯家的满月酒, 又被大师伯带去合欢宗串门两日。临回家前看见他干爹路千里新做了一架古琴,在那边调琴音。路千里万花丛中过,自然是才艺精绝常有惊喜的。他调完还给崽崽弹奏了一曲,把这流云宗的小太子爷弹得心花怒放,撒泼耍赖想要那张琴。
路千里这厮不爱惯小孩,捻着崽崽的后脖子就把他丢了:“你大师伯的礼物你也敢抢,没大没小。”
崽崽一脸惋惜地回家,说想要学琴, 仅此而已。自己也没把它当一回事。
但霍潜在外边弹的时候, 他还是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霍潜对他想要学古琴的事上心了, 还想方设法给他弄来了一张。大约还抽空学了几曲, 好亲自给他开蒙。
崽崽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边, 听霍潜一口气弹了三曲。最后一曲毕, 霍潜喟叹:“没了,糯糯这段时间缠人又爱跟我讨吃的, 我只抽空跟路师兄学了三曲。”崽崽在屋里嗤嗤地笑, 霍潜耳朵尖听到了, 于是又道:“爹爹愚笨, 这两日定要再多学几曲,才好当我们糖糖的老师。”
崽崽不是胡搅蛮缠的猫,得了好,便忘了拿娇,又笑。
霍潜这才放心上前来敲门:“此次是爹爹不好,以后定不瞒你。跟我回去吧。”他作出犯愁的模样:“糯糯近来只爱吃不爱动,给妹妹们做猫窝做玩具做摇篮的事全是爹爹我来做了。你丢下爹爹一个人照顾他们父子,我连蚕丝和棉花都分不清楚”
崽崽在里边还是笑,终于肯跟他说话了:“爹爹你好笨。”
霍潜应和,模仿小猫崽的声音:“是呀,咱家还是要崽崽大哥哥在,才能撑得起来。”
崽崽被捧得不要不要的,又一次确认自己是家中最受重视的崽儿,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家没有他就要塌了!于是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原谅了双亲的过失,起身叼起自己拆都没拆的小包袱,哒哒哒走到门口就跳了出去。
羌活目送小太子糖跳进霍潜怀里,连夜被抱了回去,眸中闪过一丝近似膜拜的光彩。他还是那副讷于言的模样,郑重地坐到书桌前,一笔一划开始记录此次霍潜把崽崽哄好的全过程:某年某月某日,霍糖第××次离家出走,历时两个时辰。霍伯父来此奏华乐,曰……
夜深了,羌活记录完毕又郑重其事地翻了翻之前的笔录,口中念念有词学霍潜的言谈。背诵一遍后他把本子藏在书架最角落的空书盒里,这才跟做完功课的学生一样虔诚睡下。
那书盒做成了佛经箧子的模样,里头却没有存放任何与佛经有关的东西,其外形不过是叫人对它产生探索一番的兴趣而已。里头就两样东西,一个是哄崽崽语录,另外一个是一枚骨头。
章如溪渡劫那日羌活把崽崽推出去,便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可这枚骨头自万千雷泽中来,将他带离那将亡之地。
那是一个戴着黑纱斗笠的年轻男子,不知为何总是以骨头的形象现身。男子揪着他,立在千万道天劫之中。雷的海洋将他两包围,却没有损害他们一分一毫。男子颇有意趣地欣赏别人灰飞烟灭的情状,喟叹:“这是第一个。”
羌活被他带走一顿盘,才发现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是一个怎样的神经病。
他不是人,也不是精怪,他是天道特意用骨头做材料捏造出来的一个……定制的伴侣。百年来一直随侍左右,天道沦亡,他才得了自由。
羌活看不出来他对已故的天道是怎样的情感,似乎是恨的,又似乎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