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三十七)
太子接过药碗,仰头一口灌了下去。徒晸急忙拿了蜜饯过来,却被太子摇头推开了。
——这是他从前每次喝药必备的东西,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不用了。
因为,他已经不是半点儿苦都尝不得了。
徒晸捧着空药碗,磨磨蹭蹭地不肯出去,时不时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太子。那神情,就像是一只偷窥老虎的兔子。
太子见此,不禁蹙眉,更把徒晸吓得一哆嗦,把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太子暗暗一叹,道:“你明日就搬过来,和孤一起住。等回了京城,就搬到撷芳殿的偏殿去。”
“是。”徒晸激动地大声应了。他心里有些欢喜,也有些不敢置信,同时还有忐忑。
撷芳殿是端本宫的正殿,也是太子的居处。前殿就是太子处理政务,接见外臣的地方,是端本宫的政治中心。
徒晸今年不过八岁,虽然已经跟着夫子读了好几年的书了,但还没有到可以听政的年纪。因此,他一直是跟着母亲住的。
对于父亲,他受母亲影响颇深,心里十分敬畏,平日里也不敢怎么亲近。而太子自己是从小被宠大的,不是个做慈父的料子。
因而,父子二人的相处,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的,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时候。
可是,哪一个孩子不想得到父亲的重视?特别是在自己的兄弟不止一个,还不同母的时候。
更何况,他的父亲还不是一般的人,是一国储君,朝臣交口称赞的那种。
徒晸也不例外。
无论母亲对他耳提面命多少遍,让他在父亲面前不要随意,不要越矩,可他还是想要得到父亲的关注,想要和父亲更亲近一些,想让……想让父亲夸奖他。
太子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么大的时候的心理,对儿子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摸摸他的头,夸赞道:“好孩子。”
果然,就这简单的一句,徒晸的脸就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太子拿过他手中的药碗,递给侍立一侧的宫娥,示意她拿出去,口中温和地询问徒晸:“今日夫子教了什么?”
见父亲要考校自己,徒晸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可还还是努力地想要答好,得到父亲的赞赏。
“今日夫子讲了史,讲的是诚信前朝太-宗和宣宗的故事。”徒晸的声音还有些隐隐的颤抖,但却很洪亮,陪着他红腾腾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
太子也想,所以他就捏了。
自己的儿子,他捏的是理直气壮。
徒晸一怔,脸颊更是热得像火烧一样,却忍不住露出了羞喜的笑容。
这是第一次有人捏他的脸,感觉很陌生,有些奇怪。心里还有一股暖流,涓涓如溪水,浸润入心肺。
——果然,父亲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只喜欢规矩的小孩儿。父亲自己,好像都不是很规矩的样子。
他心里疑惑起来:那母亲为什么要那么说呢?是她根本不了解父亲吗?
见他走神,太子顺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想什么呢?”
“啊?”徒晸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父亲面前走神了,吓得小脸儿都发白了,“父亲,我……儿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得懊恼地把头深深埋进了怀里。
——母亲对他日复一日的影响,并不是那么好消除的。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让父亲失望了。
这副畏畏缩缩,如履薄冰的模样,让太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对这个儿子有些失望,觉得他一点儿都不大气。
可想想太子妃的为人,太子把那股烦躁之意压了下去,柔声道:“晸儿不必那么紧张,你我是父子,不必处处都讲规矩。”
“真的?”徒晸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嗯。”太子肯定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鼓励的笑意。他心里却想着:日后怕是不能让太子妃多见晸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