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丧友
这时陈冲才发现,这里竟然未见到臧洪。他转首向羊秘询问,而后知晓,他正在城楼中休养。陈冲一想到两人上次相见,还是在九年之前,心中一股暖流默默涌出,当即策马启程。 但他踏入城楼,再与臧洪再见面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全然认不出臧洪了。 以前的臧洪比陈冲稍高,但声音极其洪亮,一听便如同倾下一盆清水,顿时令人清醒。而且他迈步起来也极大,手足挥动都仿佛狮子,每一下都极富力量。但陈冲再看见榻上的臧洪时,发现他倚墙斜坐着,面朝着西方而微瞑双目,整个人瘦得仿佛枯竹,脸上的颧骨也高高凸出,显得非常颓废,而在他的左眼处,一道伤疤自眼睑延伸到嘴角,显得十分骇人,也再无往日的英气。 在一旁服侍的苍头说,臧洪今日只喝了一碗粥,便怎么都喝不下了,一直在问龙首何时到来。陈冲听到此处,心中的暖流不由转为凄凉,他悲哀地想:当年在京中能胁迫常侍的豪侠,怎能变成这幅模样? 他又让苍头再去端一碗粥来,自己则坐在榻旁,才发现枕边还有一把带鞘的短刀,他将短刀转在桉上,继而对着臧洪轻声问说:“子源?还能弯弓否?去晋阳杀北虏如何?” 臧洪听到这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是陈冲,他却微微摇头,问道:“庭坚,你与陛下如何了?” 陈冲沉默了,知道他是忠臣,但不料他在意到了这个地步,这时该说些什么呢?怎么说都不好听,但陈冲也不愿欺骗好友,最终还是将此前种种经过一一说出。臧洪听罢,又问道:“如此说来,你是打定主意扶刘玄德称帝了?” 陈冲低声答说:“天下未平,时候未到。” 臧洪长叹了一口气,他低声说道:“那公主和你的亲事,你怎么看?” 陈冲苦笑道:“还能如何?我若娶公主,不过让两家再生折磨罢了。” 臧洪却摇首说:“不会,至少能保住陛下一条性命。” 陈冲不料臧洪出此言语,他微微摇首道:“我既然此时不杀他,自然以后也不会,你多虑了。” 听陈冲这么笃定的说道,臧洪面上露出一丝自嘲,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给陈冲看,陈冲看到数道割伤,还以为他要自述厮杀之苦,不料却听他说:“不要这么想,人生难料,人难自持。若不身在此城,我也不知,我竟能用这只手,亲手杀死我的妻儿。” 说到这,臧洪的眼神微微上扬,陈冲顺着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又听臧洪悠悠道:“庭坚,我生平没有别的愿望,与刘玄德也并无多少交情,只是想为国尽忠、为君请命罢了。前一个我已达成了,后者,你能遂我心愿吗?” 他见陈冲沉默,忽而张开嘴笑了起来,陈冲这才发现,他的牙齿几乎要掉光了,这令他极为董曜。臧洪勐地拉住陈冲的手,对他郑重说:“庭坚,你的性子和我太像。只不过你文气重些,大家看不出来。但我早就知道,你位高权重,却不愿权变,总有一日,你也会和我一样,迟早会令自己痛苦终生的。” 陈冲闻言一愣,他在杨彪就听过如此的断言,不料久违的老友也如此言语。他不由有些不满,他正要反驳,可臧洪却已接着讲了下去。 他不再斜坐,而是躺回榻上,感伤地说道:“你命太硬了,大概会死得很晚,这不是好事。我现在才明白康巨的话,有生皆苦,有情皆孽。活着就是受苦,死了或许才能得到安宁。” 陈冲对他笑说:“哪有你的命硬,这样的地狱也能让你爬出来,你死不了的。”他继而说道:“我已和玄德说过了,你立下如此大功,可谓朝中第一。可以你为太尉,封定阳侯,邑万户。” 臧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