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
没过几日就是四月二十, 沈辞柔果真连事先准备的贺礼都没翻看,直接拉着李时和出宫, 一路往平康坊去。
虽没真的进过平康坊酒肆的门, 李时和大致也听过其中的奢靡繁华。他学的是圣人所言的克制内敛, 不过也不介意其他人纵情声色。能在长安城里找到个黄金作赏银篦击节的地方,也算是盛世独有的风光, 只要是你情我愿, 玩什么他都懒得管。
但真的跟沈辞柔进了酒肆, 李时和还是微微一怔。
他闲来翻言官弹劾的折子,说哪个官员到平康坊一掷千金,总觉得言官有夸张的意思,现下真的亲眼看见,忽然又觉得这地方洒出万金都不亏。
沈辞柔带他来的是平康坊最大的酒肆, 整座楼都是, 楼阁朱红。四面垂着重重半透的帘幔,楼顶却是空的,像是挖了个天井出来,风自然地透进来, 脂粉和酒香混在一起, 熏得人昏昏欲醉。
酒肆里人来来往往,纵饮成歌,碧眼白肤的胡姬在一桌桌间穿梭。琵琶和筚篥的声音里胡姬们踩着西来的舞步,身上的璎珞旋转飞起,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李时和抬头, 在一层层的栏杆边上看见特意分隔出的雅间。二楼有个陪酒的女人斜倚在栏杆上,臂上的披帛垂下,在风里晃晃悠悠。
她看见李时和,忽然朝他一笑。这一下笑得好,极其明艳的脸像是一朵海棠突然绽开,眼尾和嘴唇上细细的金粉明明灭灭。
“是鱼沉姐姐!”沈辞柔也看见了,朝着二楼挥手示意。
鱼沉却蓦地把头扭回去,甚至还甩了一下披帛,隐隐透出三分风情万种的娇纵,勾着人想上前去轻轻拉一拉她的袖口。
“鱼沉是怨你呢。”
边上忽然多了个声音,李时和看过去,恰好对上一双碧绿的眼睛。
说话的竟然是个胡姬,眼瞳碧绿,肤白胜雪,一头微卷的金发上坠着珠宝金丝编成的网。胡姬朝着李时和盈盈一笑,忽然向他倾身,几乎和他脸颊相贴。
她本来就丰盈,穿的衣服又和长安汉人不同,坠着璎珞的抹胸勒出丰润的胸口,这么一倾身,大片白皙的肌肤露在李时和视线里,惊得他小小地退了半步。
看见他这个样子,胡姬心满意足地一笑,嫣红的嘴唇微张,朝李时和轻轻呵出一口带着葡萄香的气。
宫里的女人再想着献媚,也都是含蓄的,最多故意在身上洒点香露,走动时若有若无地撩人。李时和哪儿见过胡姬这样的架势,本能地再退,抬袖遮住了下半张脸。
胡姬被逗笑了,抛给他一个含笑的眼神,旋即转身搂过沈辞柔的腰。那个眼神含义万千,李时和蓦地品到了一点嘲弄,近似成熟的女人面对少年。女人其实根本看不上尚且稚嫩的少年,不过是把那种美艳至极的风情当做武器,给误入的少年一个下马威。
在微微的葡萄香里,李时和看见胡姬低头和沈辞柔说话,长安官话带着略微的口音:“你个没良心的,多久没来了?鱼沉可怨死你了。”
沈辞柔好像根本没感觉到胡姬刚才的举动有何不妥,她挠挠脸,总不好说“我前段时间去成了个婚”,含含糊糊地:“我先前有事嘛,别生我气。”
“我不生你气,你自己想着怎么哄鱼沉吧。”胡姬松开沈辞柔,抬手在她肩上一推,“还是原来那地方?”
“对,还是那间。”
“给你留着呢。”胡姬轻轻牵住沈辞柔的袖子,带着她往楼梯走。
李时和想跟上,恰巧这时候在桌与桌之间跳舞的舞姬转到了他面前。正是这支舞最后的一步,舞姬蓦地跪坐下去,宽幅的金色裙摆展成完满的圆,露出的手臂白得扎眼,微微抬头的瞬间像是壁画上的飞天。
边上几桌的客人忽然欢呼起来,红绡里裹着黄金或者白银,成卷地往舞姬身上扔,没多久就积成一堆,压在她的裙上。
桌边有个人喝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