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发往省城的火车,哐哐哐的一路沿着铁轨打摆,花卷藏在单星回的书包里,偶尔露出两颗獠牙想要抗议,刚呜咽一声就被单星回摁了回去。
他压低声音对它说:“你是条老狗了,别跟小崽子似的上蹿下跳,在狗界你都可以当爷爷的年纪,给我放沉稳些。”
又掐了半根火腿肠囫囵塞到它的嘴里,算是安抚。
段汁桃心疼地说:“你别噎着它,它上年纪了牙不好。”
段汁桃最喜欢花卷那一口整齐的白牙,一点都不像村里的其他狗,参差不齐,龅的龅,缺的缺,人的牙不利索也丑,大多数狗因为牙口不好丑的千奇百怪,但狗的牙如果生得齐整,那一排排细小瓷白米粒似的牙,哈着嘴露出来别提有多讨人欢喜了。
去年十月,大约也是现在这么个时候,花卷掉了步入老年的第一颗牙,犬牙落在炕上,夜里段汁桃脱了裤子上炕感觉到身后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大叫一声,从腿后把东西摘下来,拿过炕几上的台灯一照,才发觉这是一颗明晃晃、脱落下来的坚硬狗牙。
单琮容写信来说大城市里的宠物犬,主人有给它们早晚刷牙的习惯,狗的牙齿和人一样都需要精心养护。
她平时把花卷的那一口牙护理得多么好呀,早晚刷牙一顿不落,去县城商店给它买货架上最柔软的牙刷,怎么花卷的牙还是掉了呢?
段汁桃的沮丧一连持续了好几天,那伤感不仅是为了逐渐年老的花卷,也为了自己眼角生出的第一缕褶皱。
然后有一天周五她去县里接儿子放学回家,与往常不同,这次她离放学时间点足足提早了三四个钟头就到了县里,生平第一次踏进了卖化妆品的商店。
化妆品柜台的售货员把产品说的天花乱坠,仿佛跟品牌的老板有仇,一瓶雪花膏能挖出大半瓶直往她的手上、臂上涂抹。
售货员把段汁桃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胳膊涂得油光水滑,柜台白柔的灯光打在她的肌肤上能泛出晶莹的涟漪,这才堪堪满意似的停下了里外揉搓的动作。
“带一套走吧,你瞧这霜多适合你的肤质,一抹就全吸收了,今天买我再送你几个小样和两片羊胎素面膜,还能再送你一次化妆体验。”
段汁桃瞟了一眼价格,套装标价328,眼皮跳了跳。
还没等段汁桃回过神来,柜台售货员就已经麻利地翻出手提袋开始打包。
“别犹豫,咱们女人不对自己好,舍不得给自己投资,你以为男人真稀罕你为他省的那几个钱?”售货员大约见惯了男人们领着搔首弄姿的年轻姑娘到商场里一掷千金,嗤之以鼻哼声说:“做女人千万别犯傻,你不花,有的是人替你花。”
段汁桃不知怎么,平日里主意大的很,这会进了商场就跟老老实实待宰的羔羊似的,脑子完全不经思考,等售货员给她化好妆,出了柜台,才发现自己真真实实的掏出去了三百多大洋,换来手上轻飘飘的一袋护肤品。
去接儿子的路上,三百块仿佛抽干了她的灵魂,一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
三百块可以买六百斤的大米、一百来斤最好部位的猪肉、五六床过冬的上好新疆棉被,一路盘算兑换着,段汁桃越瞧着手上晃荡的手提袋,越不是滋味。
儿子单星回刚和同学打完篮球,出了校门在边上小店买汽水,弯腰随手从筐里捡起一个玻璃瓶,就听小店的老板朝着大马路吹起了口哨。
这是老板发现美女的独特暗号。
他们四五个男生接收到信号,齐刷刷地搭肩转头望去,这一看不得了。
“单星回,这是你妈妈吧?”
“你爸从北京回来了?”
“不能,他爸能回来,猪都要飞上天。”
“那你妈……这是准备给你找新爸了?”
“滚。”单星回的回应简单粗暴。
嘭的一声用开瓶器起开了瓶盖,单星回捻了一根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