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间失格
淋雨回家的那个?怎么啦?”
“呵呵呵,我先下去看店了,不打扰你们了……小叶,要给客人倒水哟。”
“是~~我知道啦~”少年甜甜的声音滋养了妇人脸上的笑容,拖住了她的脚步,叫她下楼的步伐都慢得犹如蜗牛。
“小野寺小姐?”
小野寺萤连忙回神,打起精神,脸上保持着客气的微笑,顺着大庭叶藏抬
起的手走进房间,跪坐在了茶几边。她把手里提着的点心放在茶几上。
小野寺萤随意地回答着大庭叶藏问要喝什么的闲话,心里却生出一丝丝怪异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读过剧本”的关系,她觉得大庭叶藏那个“如同一张白纸,空洞虚伪,感受不到任何真实性”「1」的笑十分诡异,她能切实感觉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说真的,要不是因为知道这个人是主角大庭叶藏,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女性甚至小孩,她都会被这个笑吓得飞快远离,躲得远远的,就怕是什么脑子有问题的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的那种。
因为这个第一印象(刚穿来那天的见面她没记忆了,脑子里糊糊涂涂的),所以小野寺萤还趁大庭叶藏不注意的时候用余光瞥了眼对方的手,发现对方没有攥着拳头,于是也无从得见原文描述的“紧握着双拳笑”、“在脸上挤出丑陋的皱纹”「2」是什么样子。
原文中有大庭叶藏的三张自画像,一张幼年,一张少年,一张青年(或说故事结束后)。大庭叶藏现在十五岁,应该介于幼年和少年之间。没有堕落后魔性的俊美,也没有幼时的伪装那么僵硬,但他身上的不和谐处在小野寺萤看来却那么明显,简直就像黑暗中的火炬一样,只有瞎子才看不见。
可是明明……在大庭叶藏的视角中,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连他这种对人类充满了恐惧的胆小鬼都觉得不必去提防的白痴同学拆穿了他的小丑伪装。
小野寺萤脸上浮着客气的微笑,道了谢接过杯子。她垂着眼,注视着袅袅的热气不断升起不断消失。
此时此刻,小野寺萤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文学创作中有一种写作方法叫做“叙述性诡计”,简称“叙诡”,大意是刻意在叙事时利用写作结构或文字技巧来隐瞒、误导读者,在第一人称的形式中常见,推理家绫辻行人有一篇短篇《咚咚吊桥坠落》中就运用了叙诡的手法,导致最后真相大白时给读者带来了极强的冲击力,让初次接触这种写作模式的小野寺萤很是记忆犹新。
《人间失格》用的就是第一人称,序和后
记是一个视角,手记又是一个视角。手记和序中的大庭叶藏的形象确实有差别,但是小野寺萤一直没有多想,以为只是作者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评判大庭叶藏此人在他人眼中是何等格格不入,表达了人与人之间永远也无法互相理解,即使大庭叶藏已经痛苦到撕裂灵魂,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不愁吃穿的富家少爷在无病呻吟悲春伤秋。
她一直以为大庭叶藏的内心世界才是真实。
然而此时此刻,大庭叶藏就坐在她对面,脸上的笑容、眼中的情绪、姿态、气质无一不在暴露……
小野寺萤的心仿佛被什么小小的啮齿动物咬了一口,缺口处嘀嘀嗒嗒地流出热热的血,把整个心脏都淹没了进去,连心跳声都带着闷闷的回响,好似扣着一扇永远也不会开的石门。
如果、如果说,大庭叶藏的认知是错误的呢?
不了解人类的生活,不了解人类的行为,不了解人类的痛苦,对人类充满恐惧,宁肯当个把自己累得够呛的滑稽的可怜虫也要千方百计地从周围人的生活中远离的大庭叶藏,他对他人的观点难道会是确切无误的吗?
他的那些伪装,连他认为毫无威胁性的白痴同学都能发现,难道其他的,更聪明,更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会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