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旋涡
不能被蛊惑, 阮闲想。
然而身周的一切都在引人堕落。人造阳光从假落地窗中涌入, 窗中映出的蓝天犹如上好的蓝宝石。身下的床铺柔软舒适, 偏热的空气中飘散着要命的甜香。阮闲不清楚熏香是否能对自己生效,也不清楚呼吸逐渐灼热是因为药物还是掠过皮肤的指尖。
刚洗完澡不久, 他的浴袍系得很是松散, 眼下它们彻底散在自己身下, 被唐亦步刀口涌出的血浸成暗红。
这里是敌人的地盘, 阮闲不断提醒自己。
神经绷到随时可能断裂,思维却开始变得模糊。血腥混合着甜香冲击着他的嗅觉, 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呼吸开始让阮闲的大脑变得空白。他能听见自己雷鸣般巨大的心跳, 恐惧、兴奋和不断攀升的陌生刺激混合, 他的头皮阵阵发麻,寒毛直竖。
“你是不是也能听到我?”
就算刀刃深深埋入那仿生人的胸口,唐亦步还是收紧双臂,加大了拥抱的力度。对方的呼吸还带着洗浴后的湿气, 声音里透出一点蝉翼般脆弱的期待,阮闲能感受到心脏骤然一缩。
“我不明白。”他的声音嘶哑,不像自己的。
他想要拔出刀子, 用暴力将一切分隔。可惜没人给水果刀加上血槽, 它被伤口深深吸住,被对方压在身下的自己也没有太多活动空间。
血依旧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来。
“人总是以自己的标准去看东西,而人类设置的仿生人也是这样。我没有见过例外。”唐亦步左臂手肘撑住身体, 轻轻抚摸阮闲湿润的头发。他的眼神古怪而热切, 目光犹如解剖刀, 可以把灵魂一层层剥开。
前提是自己还有灵魂这么个东西。阮闲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提起嘴角。
唐亦步的交流方式一向自我而跳跃,可他这次听懂了。或许是因为他懂得同一种孤独,它就像一道深深的伤疤——唐亦步的确像他自称的那样,算是个人类动物学家。不过动物学家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待在自己的族群内,把自己的发现公之于众。
但唐亦步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自己也没有。
阮闲不认为人一定要和某人发生关联。只是除了那些天性简单的生物,对于具有复杂情感和思维的族群来讲,“他人”是必须的参照。
无论是通过他人还是书本,人们必须有个渠道,界定自己的感受是否“正常”。他曾从书中读到过,人生莫大的幸福莫过于寻得知己——无论那人是友人、爱人或是亲人,喜悦或痛苦被理解的那一刻,就会被分享或分担。
人们创造语言、创造故事,承载那些被重复无数遍的情绪和认知。并试图交流,表达自己的思想,一切都建立在那个固定的界限内。
副作用也随之而来。
出于生物的劣根性,人们总是潜意识将自己作为正确的那一面。个人不认可便认定为客观上的次品,哪怕是误会了他人的意思,也绝对会将自我认知作为判断标准。虽说人和人注定无法互相理解,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尊重与搀扶。但随着社交途径的过度发展,尊重变成了稀罕物,急于标新立异的傲慢与自我越发泛滥。
信息日渐丰富,人群却越发懒得去听、去看。这加剧了情况的恶化。
哪怕是在正常的人群里,人们也开始挑剔一些不同的声音作为异类,从审美倾向、面貌特征、道德认知、性取向乃至于天生的残缺,一切都可以作为异类标准。
阮闲曾在那片泥沼旁眺望,他能看懂那些人的举动,也能解析出他们的动机,可他无处记录它们。和社会学家不同,作为被“人类圈”隐隐排除在外的人,他记载下的东西注定不会多么友好,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感情则是另一方面。
真正的异类没标尺,他们所承载的东西会通通化为漆黑的未知。没有对比,他们不知道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