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人（二）

男孩儿听得入了迷，他讲得也越来越投人。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才猛地收住。

“天亮了，对不起，我要回去了。”说着便戴上宽边礼帽准备要走。“等等!”男孩儿叫住他，“明天您还会来吗?”

他没有回头，就那样背对着男孩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听见男孩儿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嘴角不禁也往上扬了扬。

从那天起，伤疤先生每天夜里都去公园，给男孩儿讲他的故事，或听男孩儿讲述他的经历。只是他从来都是以左脸对着男孩儿，男孩儿也未从树上下来过。

这段友谊持续到第七天。

这天，伤疤先生感觉男孩儿有些异样，他讲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男孩儿却只是轻轻笑了笑，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中。伤疤先生抬起头偷偷看他，看到他麦子似的头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潮湿的湖蓝色的眼睛也闪闪发亮-啊，他流泪了!

伤疤先生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时，男孩儿开口了。他缓缓地说:“先生，我要走了。”

“你要回家去吗?”

“不，不是回那个家。我要……离开这个小镇了……”男孩儿的眼泪滚落下来，像珍珠一样折射出月亮的光辉。

“走?为……为什么?”伤疤先生焦急得口吃起来。

“我爸妈要回来了，他们会把我接走。我要到大城市去了，他们说那里不会总是阴天，那里有阳光也有雨水，还有七色的彩虹……”男孩儿忧伤地看着伤疤先生，虽然他能看到的只有黑色的宽边礼帽，“可是，先生，您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伤疤先生心里涌起一阵苦涩，他多么希望男孩儿能留下来啊，但是男孩儿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个阴沉的小镇里啊。阳光、雨水、彩虹……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曾见过那些美丽的东西，他记得阳光是温暖的，像母亲的爱抚;雨水是润泽的，像父亲的话语:而彩虹，那该是幻想的颜色吧。

"孩子……”他斟酌着字眼，“让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伤疤先生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城市的繁华与美丽，几乎让人相信那就是人间的天堂。男孩儿沉默地听着，他明白伤疤先生的意思:他希望男孩儿能到城市去生活。

"在那儿，人们的未来就像彩虹一样斑斓。”伤疤先生说。"嗯。像彩虹一样。”男孩儿轻轻重复道。

第二天，男孩儿的父母来到了小镇。他们衣着光鲜，脸上泛着城里人才有的红润。他们指挥着搬运工把房子里的物品统统装到车上。男孩儿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陌生又熟悉的脸。镇中人也聚在周围，好奇地看着这些他们从未见过的事物。

突然，男孩儿在人群中看到了那顶熟悉的黑色宽边礼帽。他惊喜地叫出声来:“先生!您来了!”

伤疤先生却惊惶地向后退了两步，用手紧紧抓着帽檐，不让自己的右脸露出来。

男孩儿跑到他身边。

“先生，”男孩儿说，“您不用遮掩什么，请让我看看您的样子吧，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周围有人笑道:“小孩儿，你会做噩梦的。"

男孩儿坚持道:“我不会嫌弃您的，无论您的样子如何我都不会介意。”

是藏了一片海。

伤疤先生在帽檐下偷偷瞄他一眼--多么真诚的一双眼睛，深邃的蓝色中像

“你多么美丽，而我，我却如此丑陋。”伤疤先生难过地垂下头。“我们不是朋友吗?”男孩儿反问道。

"朋友，是啊，朋友。我以前从未有过朋友。”伤疤先生在心里说，“你是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