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李之寒,你愿意……
李凌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等她醒来,已在温暖的榻上。她把头埋进软枕里,手伸进枕头下面乱摸,手指突然碰到某个凉凉的东西,扯出来,发现是一张小纸片。
那上面的草书很熟悉。
李凌冰翻过身,举起手臂,捏着纸片“哗啦啦”甩,用余光去瞟上面的字。
那上面说:明日,一起去东市看人砍头。
李凌冰哼了一声,甩开纸片,用手指细搓眉心,眉心的疤如小肉疙瘩般突起,看来,她下半生都要以一副观音面示人。
观音可不爱杀生。
有人约友看花。
有人偏偏约她去看砍头。
怎么都是人,品位就如此天差地别?
她要去吗?
不去。
小狗崽子的心事令她头疼。
要知道,她是铁了心的。
一段注定无法回应的感情是很残忍很伤人心的。
但她又想去。
看政敌被砍头,是撞在心间的一座钟——时刻提醒她,形势逼人,稍有不慎,被人绑赴刑场砍掉头颅的就是她太真!
第二日,午时,李凌冰着素白麻服,披狐毛大氅,赴了“砍头之约”。
东市有一座鼓楼。
鼓楼被严府的家丁围住,只放了李凌冰一人上去。她拾阶而上,看到严克已到,默默走到他身边。
严克今天身上没有酒味。
李凌冰终于弄明白,那些酒味掩盖住了什么——他躯体上的疲乏与情绪上的低沉。
这一切是严克从未有过的。
他在军中,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李凌冰转身,却发现自己视线平移是一堵墙,她冷笑一声,在心里问候了严克的祖宗一遍。
严克正垂眸看东市里的犯人,头也不转,光靠鼻子嗅嗅,耳朵动动,就小声问:“来了?”
李凌冰怨恨地盯着那堵墙,轻“嗯”了一声。
严克问:“怕吗?”
李凌冰的目光都要把墙凿穿了,“我估摸是怕不了的。”
严克转头,原本凝重的神情突然松弛下来,眉眼皆笑。
原来某人个矮,头只堪堪高出鼓楼墙半寸,眼瞅着是白来了,难怪语中带气。
严克喉珠滚动一下,试探问:“我背你?”
李凌冰暗想,想得美,小狗崽子一肚子坏水!
“不要,我们从来都是肩并肩站着,谁都不能压谁一头,你——嗳?”她的声音扬在半空,被拦腰举起来,摆到鼓楼城墙上,双腿悬在空中,惊惶失措地乱踏。
严氏家仆纷纷抬头,看见一双女人的绣鞋对着他们的顶心,相互心领神会地笑笑,顺便伸手驱赶行人,“看什么看!没你们什么事!”
严克也爬了上来,朝她身边凑凑,“别怕,不会摔到你,我拉着你的手?”
李凌冰才不怕高,她把身子朝旁挪了挪,把手藏到背后,探出头去,瞧东市的犯人。
犯人们穿着灰白囚衣,一排排跪在地上,李凌冰数了数,一共三十七个。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低垂着头,双手被粗绳绑在背后,脚戴镣铐,脖子后面插了块木板,用朱笔写着“死囚”二字。
李凌冰问:“今日,斩的是哪些人?”
严克回答:“李湘母妃的娘家人。”
李凌冰歪垂头,“真可怜,男人争权,关女人什么事。李湘母妃和寿昌公主倒是等来了天恩,弟弟绕了她们一命,只闭居佛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