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
更鼓声飘悠悠地从窗外传来。 徐奕清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眸色幽如深潭。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昨晚只是隔着庭院,远远地看了眼萧靖宥的影子,没料到他半睡半醒地入了梦,居然就梦见了她。 梦里萧靖宥披着铁甲,红袍飞扬,是那个世人皆知的大楚守护神。他追在她身后,却一直追不上。直至她站在白梅花萦绕的树间。那双眼睛不如记忆中温和,望向他时只剩彻骨的冰寒。 寒风起,林间沙沙作响。 他的视野里,鲜血和失望交织在萧靖宥的脸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吐血断气、肢体不全。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杀我!” 临死前的怒声,声声撞在徐奕清胸口,又冷又痛,让他惊醒了。 徐奕清直挺挺地坐起来,眼眸紧缩,唇线绷紧,半晌没分清现实和梦幻。直到季明掌灯进来,一缕温暖的柔光将他从绝望自责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少主,怎么了?” 徐奕清的唇色有些发白,抬手遮了眼,遮了大半个脸。 但季明一看,却大吃一惊,“少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徐奕清摸着额头,没感觉到烫,一般发烧的人确实也摸不到自己的体温。他脑袋晕沉沉的,沉默了一瞬,才拉开胸前衣衫。 只见之前从心脏往下延展的黑线,变成了赤红一条,仿佛要爆裂的血管,夸张地浮在他的皮肤表面。 “蛊毒发作了。”徐奕清的声线还算冷静。 季明却慌了,“不是说压得住吗?” “我没见过母亲用这种蛊毒,小看了它。”徐奕清摸了一根针,平挑着刺入肉里,一缕黑色的血就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淌。他让季明拿了个茶杯接了一些,然后把杯子放在烛火上烤炙。不到一刻钟,杯中的黑色液体就有无数小点扭动,密密麻麻,甚是吓人。 季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一下子把杯子丢出去老远。 徐奕清看着碎裂的杯子,冷静地说:“蛊有三期,一期为实,怀抱成卵,未触发可安之,可以毒饲之,减缓成形;二期为若,初有形态,以血为粮,可以伴生蛊诱之离体;三期为体,成形释毒,难以根除。我既然没有中毒迹象,还没那么糟糕。” 季明身子抖了抖,“就算是二期也很吓人了,聂统领怎么能对你用这种东西!就算是为了救你,她也太,太……” 他想要说聂颖的不是,但是考虑聂颖把徐奕清养大,似乎有点挑拨人家母子情分,他只能硬生生地把话憋了回去。 徐奕清也不怪季明有那种想法,他其实一直也有。梦里梦外,聂颖对他,既有养育之恩,又待他决绝。她能为了隐瞒身份直接阉了他,也不怕他断子绝孙,那么为了救他,给他这种诡异的东西也就不奇怪了。 “过来。”徐奕清对着季明勾了勾手指。 季明抿着唇,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靠近徐奕清,他甚至在走近之后,紧紧地闭上眼说:“少主你说吧,就算你要把那玩意儿转移到我身上,我也,也接受!” 徐奕清嗤笑了声:“你不是杜家的命根子吗?这回不怕死了?” 季明苦着脸,“我怕,但你若是死了,我更怕。” “为何?” “虽然我爹很多事没告诉我,但少主你能统领我爹那样的下属,你必定来历不凡。如今这世间民不聊生,你要是有三长两短,影响了沧行先生口中的大事,断绝了更多人的希望,那我不是大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