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
> 这天,池梧依旧在码头搬货。 江涛吞吐,烟雾氤氲间,他戴着斗笠,透过成丝坠下雨点,隐约看到一艘巨大的货船朝自己驶来。 雇主扯嗓子在雨里大喊:“这批货,可是从泗北渡江远来,上好的一批百年楠木,你们搬得仔细些,若损坏了,官老爷杀你们十个都赔不起!” 脚夫们大声应和。 池梧他们合力将粗壮的楠木一条条抬下货船,忙活直到黑夜,才将所有金丝楠木送到后头静待的十几辆牛车上。 驱牛的车夫皆携枪戴甲,面容峻严。 池梧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批货,是官府的。 只是为何官府运货要如此隐蔽?货船上也没有悬挂特殊旗帜,旁人来看,会以为只是一艘普通的商船。 他没有驻足过久,就与其他脚夫一起提着灯离开。 第二日,池梧便被漕运码头的雇主推荐到广栖楼接新活。 因他平日干活卖力又不惹事,雇主们都很喜欢他。 郡守赵元吉为了迎接来锦阳视察的江南东道节度使,不惜动用重金重修广栖楼,官府出资,给的工钱不知比码头做脚夫高上多少。 广栖楼乃前朝名楼,无数文人骚客曾在此处留下过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后因前朝末年战乱,被一把大火烧毁大半。 他不会木工,便只能为那些技艺高超的筑楼木工打下手,有时做做搬运,有时则是锯木运泥。 池梧曾遥遥见过赵元吉两次。 一次是广栖楼将要竣工时,而另一次,是楼彻底建成,为节度使举办的接风宴。 赵元吉不高,慈眉善目脸上蓄着长须,他在美婢搀扶下走出华美的马车,后头还跟着乌泱泱一群同来视察广栖楼的官员商人。 池梧眼尖,一眼便看到了聂征身旁的李希莳,她正同聂征和另一个锦袍男子说话,谈笑间,时不时捂嘴扬唇,妩媚十分。 雨水潺潺,他似隔着层厚纱,默望着对面那群眉飞色舞,华服锦衣之人,站在广栖楼檐下,慢慢摘下湿漉粘腻的斗笠蓑衣。 画面一转,李希莳面前站着一位白衣女子,抱着琵琶,不知侧耳与李希莳侧耳说些什么,李希莳听完,忧心忡忡望了赵元吉一眼。 第二次碰到赵元吉,是两个月后的接风宴。 辰巳之交,广栖楼挂满了通明的灯笼,乐工舞姬,王子达官,都纷纷会聚于楼内。 张灯结彩,佳肴成排。 赵元吉与另一位黑袍老者共坐主位,举酒言欢,而高台之上,红衣娘子垂眼抚琴,歌喉动听。 池梧身旁的好友推耸他,惊奇呼道:“台上那位,不就是那日秋月楼你的相好李娘子吗?” 池梧抬眼,淡淡呷口酒:“不是相好,她是我妹妹。” “你小子就装,一个姓李,一个姓池,还妹妹。”好友乍舌不信。 “爱信不信。” 他心情烦躁回道。 酒过三巡,灯火未灭,他再抬眼,主座上的黑袍官员没了踪迹,调转目光,发现黑袍男子在上楼,而他后面紧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池梧瞳孔震动,亲眼看着红衣女子与男子走进二楼房间,阖上门。 他激动地手响长桌。 酒液被震出金樽,男人猛然站起。 身旁酒客皆目光奇怪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