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色四合，山道两旁的树木投下巨大的影翳，风过影动，有咕咕咕咕的鸟声穿梭其中，车轮滚过崎岖不平的路面，沉闷的声响间或激起一片拍击翅膀的声音，同道路两旁早稻田里窸窸窣窣的响声交织在一起，亲切又自然，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再普通不过的人间。

靳栖屿早早在牛车的稻草垛里给自己拱出一个舒服的坑，翘着脚窝在里面，那些欢快又自然的田园交响在耳边水般流淌，她的视线漫无目的的转动，间或追着赶车的少侠——啊不是，是问道殿首席天师岑清鸿的专属护卫——祝九思少侠手里擎着的那盏风灯。昏黄的光芒上下颠簸，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天地之间昏沉沉的，全靠着这一点光，才能将前行的道路看得清晰。

山路颠簸，行过应该是一块儿比较大的石头，咚得一声又落了下来，车身狠狠晃荡了下，借着这动作，靳栖屿不着痕迹的瞄了眼端坐在车头阖目打坐的岑清鸿，他背着光面向她，整个人蒙在一层层淡淡光晕中，身着一色天青宽袖外袍，露出雪白里衣一丝不苟交叠着的领口，全身上下干净清爽，拿一根藏青色的腰带工整系好，风拨动腰带，轻轻吹进垂下的温柔发丝中。他只拿了根白玉簪将长发半束起来，散下的青丝如瀑，一看就没有脱发的烦恼。夜色里，他清逸出尘的五官更显得柔和到无以复加，叫人怀疑是不是那还没升起的月色化成了这个人，一个不经意就会融进夜色里，怀着无限清冷的善意抚摸整片大地。

牛车晃晃荡荡，他这个人在其上安坐如松，从头到脚都端端正正，却又奇异的好似恰如其分的融入氛围中，一点也不突兀。都说古时大家礼教最是磨人心性，看他就能看出一二端倪来。

“你这个女人知不知羞，哪有这么盯着人家男子瞧的！”

她也不过就借势随便瞟了两眼，祝九思那货连头都没回过，就精准的抓到了她的目光，开始吐槽。

惹得靳栖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跟他毫不客气：“你有没有读过书？书里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来寻找光明！现在就你那儿亮，我不往你那里瞧，要往哪瞧？要不你把灯给我，我大方，随便你们瞅！”

“你……”祝九思气结，“说的什么玩意儿？你那看得哪门子的书，你这个样子……你……莫不是夺舍来得吧！”

“是了，你说得对，我承认了！我本是万年之前一缕孤魂，你若懂事，也可以叫我老祖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靳栖屿拖长这嗓音，跟他斗没趣的嘴。

………………

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几乎烧干了体内所有的脑细胞，一句接一句，生按着这个年代的神学高阶专研生走进了她的套路，认同了这会儿嘎掉她，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是最优解。原本以为双方该就此别过，此后她会对这一面绝口不提，自己是人是魔反正都不是这俩人的锅。当然，如果他们俩琢磨琢磨，觉得还是扛不了这个秘密，需要跟谁透露这个占卜结果，她也绝无怨言。

天道在上，每个人都只是尽自己的一分人力周旋。预言摆在这里，如何抗争如何避免迷局中人如何能做到心中有数？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步到底是在拯救世界还是推进了毁灭。换句20世纪莘莘学子闭着眼睛都能背出的知识点：理论能够指导实践，实践才能出真知。她现在明明白白就是人，可她确确实实能变成魔，至于这个质变如何达成，天知地知她知……他们俩可不知道。

只是没想这个NPC免责计划并不受青睐，那两个人都不用对口风，一个微笑一个摇头同步否决了她的提议，打听清了她是要去玉龙雪峰山找祁不周，当即决定护送她一起去。

一起就一起吧，话不用说透，靳栖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