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说真的,周曼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简直像脑子短路,她原本完全没打算画什么人物肖像。 因此当她在自家客厅支好画板,又在许袂的目光下慢吞吞地贴完纸后,罕见地感到些许尴尬和无措,虽然并不形于色。 她低着头,干净的画笔在水桶中涮了又涮,最终不耐烦地一丢。 “你先让我画几张速写找找感觉吧。” 周曼侬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削了几支笔拖延时间,实在拖不下去,才抱着速写本出来。 出来的时候,只见许袂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脊背略弓,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低头专注地在辨析上面的英文。 转头看见她,他立即将药瓶放下,“不好意思。” 就放在茶几上的东西能有什么不可告人,周曼侬没说什么,在他身旁长沙发的边缘坐下。 “我能问问,这是什么吗?” “升白片,就是白细胞,我妈以前化疗吃的。” 身边的人陷入沉默,周曼侬倒是想开了,来都来了,物尽其用吧。 她把速写本翻出新的一页,随手掸了掸纸面,“手伸出来。” 许袂微怔,“什么?” “手。”她说,“我要画你的手。” “……左手还是右手?” “随便。”她莫名焦躁,“先右手好了。” 许袂将右手伸出来,他的手很好看,可以去做专业手模的程度,周曼侬早就注意到了。 十指瘦长,骨骼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冷白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 她抿了抿唇,低头开始作画。 室内只剩下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直到雨滴有规律地敲打着玻璃,汇成细细的涓流。 没有什么比在临近黄昏时下雨更缠绵的了,雨声急一阵缓一阵,淹没了人声和噪音。室内光线昏暗下来,或许应该起身去开灯,不知怎么却有些舍不得,此刻迷离暧昧的氛围。 周曼侬的思绪很难不漂浮,她想到一个多月前在琅里,他们去爬山,也是忽降暴雨,她正在画着的这只手,牵着她去寻找山中避世的小木屋。 那个时候也是,好像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雨天总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原来从那个时候,她就想画他的手了,以至于她其实非常熟悉,无需再费力观察,他的特征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在笔下流出来。 学美术的人看到有灵感的画面,无时无刻会想到画下来,周曼侬发觉关于许袂,她记得的其实很多,不只是手。 她记得水滴从他的额发滴滴答答地落下,单薄的白衬衣被雨打湿贴在身,勾勒出少年宽阔瘦削的背影。她用目光逐寸描绘过他的骨骼,白皙颀长的后颈处有一粒红痣,半透衣料内撑起的男性肩胛骨形状…… 她想画他很久了。 那样的闪念曾无数次地出现,又无数次因为太过荒谬被忽略。 然而直到雨停天暗,她也只是画了他的手,十来张纯粹只是手的特写。 反正许袂很好忽悠,“你们美术生的练习真奇怪。” 周曼侬忽然有种不敢细看这些画的感觉,“走吧,下楼吃点东西,我请你。” 正是饭点,他们到对面随便找了一家店,许袂要了一份简餐,周曼侬要了一份锡纸花甲粉,许袂看着她重重挖了一勺辣进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