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之女
承佑元年,端午刚过,眉郡初夏的晴朗夜空,月色暗淡,星辰疏落。 忠武将军府,夜风吹着檐下的灯笼打了个旋儿,晃动的烛影,同祠堂偏厅中凄厉悲凉的惨叫声一起,孱弱地颤抖着。 墙根边上,一胖一瘦两个小厮打着扇子驱赶扰人不休的蚊虫,一人低声道:“瞧这动静,五姑娘怕是活不成了。” 另一个啧了声:“你说这叫什么命?投身成了将军的血脉,却是个外室肚子里出来的,还早早就被将军厌弃在外,若非那外室前些天死了,怕是这辈子也进不了府门。 “打了一晚上了,夫人也是够狠,我听得心里头都打颤。” “这可就是自作自受了。”瘦的那个道:“宁老爷那身子骨,见风就倒,宁姑娘日日熬药吊着命,哪成想就今天傍晚,药罐子让五姑娘砸了,就少了这么一帖药——” 小厮竖着食指,夸张地摆动着:“没熬过去,死了。” 胖的那个哎呦了声:“怪不得夫人让宁姑娘看着行刑,宁姑娘平日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这打起人来还真是……” 那人说不下去了,啧啧摇头。 …… 祠堂偏厅,此处只草草摆了灵堂。 烛火昏昏,白幡随风摇晃,周围摆满了纸人和祭器,房间正中便是一口棺材。 而满地骇人的鲜血中,正躺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她身上的牙白窄袖褙子竹青裳已经被血浸透。 “戚玦,你去死吧!” 没人注意到,戚玦短暂停止的气息悄然恢复,随之,意识也一点点清晰起来。 她只觉头痛欲裂……艰难睁眼,被鲜血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双彤云色的绣鞋,上头娇艳的虞美人的纹样,此刻恰似斑斑血渍。 话音未落,那双绣鞋就狠狠踢在戚玦的心窝上,她霎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了。 她的视野早已一片迷蒙,只见眼前之人蹲了下来,一把扼住了她的下颌,戚玦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那张脸清眸丰颊,螓首蛾眉,清隽而不寡淡,明丽而不妖媚,只可惜,此刻眼底腥红,唯余恨意,平白破坏了此般容貌。 女子看着她,恨似磨牙吮血般,巴不得此刻就将她生吞活剥:“戚玦,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爹凭什么死在你这样下贱的人手里?你就算跪死在他灵前,也难偿这满身罪孽!杀人偿命,这是你应得的!你只记住,要你死的人根本不是我,我只是奉夫人之命行事……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千万别告错了状!” 戚玦疼得想骂她,但奈何连呼吸都能将五脏六腑牵扯得生疼,喉间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却见戚玦缓缓地抬起只鲜血淋漓的手来,细碎颤抖着,似在艰难挣扎着。 “啪……” 猝不及防一声,戚玦的巴掌有气无力地落在那女子脸上,声音很轻,却让空气瞬间凝滞。 一时,万籁俱寂。 戚玦亲眼看到女子的脸有一瞬的僵硬,旋即化为扭曲,她狠狠撇下戚玦的脑袋,飞快起身后又一脚踢在戚玦的心口上:“贱人!你找死!” 顿时,又是一通棍棒交加。 或许是嫌侍女打得不够尽兴,她一把夺过竹笞,噼里啪啦打得似放爆竹一般,好不热闹。 而戚玦耳畔,是嘈杂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宁婉娴,我们姑娘从招惹过你!万事皆有将军回来定夺!你岂能这般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