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昂贵垃圾
,脑子里能够想得到的东西,就是从前的无数人会想着的东西。 他们将传宗接代看作是人生最重大的任务,她亦不明白这么穷的一个家,有什么宗和代值得往下传。 因他们是这样的人,就使得要扔掉她的考量变得正常起来。 原本不想要的女孩,竟然是个长坏了的女孩,竟然是个要另外花一大笔钱的女孩,他们不可能顺从地接受,总要想着反抗一下这种命运。 哪怕最后狠心之举无法越过他们的道德和良知而成行,他们也要认真地考量那种可以彻底解决了她的做法。 因为性别而遭受到的一切差别对待,都让简臻觉得滑稽又痛心。 所有附加在性别之上的概念都是滑稽的。 然而又是她无法逃避的。 简臻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毫无波澜,冷静地问林淑燕:“你们那时候打算要怎么扔掉我?” 林淑燕看了简臻一眼,撇撇嘴,手里摘菜的功夫不停,有点恶声恶语地说:“能怎么扔?就趁你睡着了,装在塑料袋里,和扔垃圾一样地扔进垃圾桶啊。” 林淑燕总是这样,她觉得自己在女儿面前理亏的时候,就会尤其易怒暴躁,仿佛做错事的是简臻,仿佛她正在教训简臻。 简臻琢磨着林淑燕的话,想他们当时是完全不想她活下来的意思了。 将一个刚出生的小孩扔进垃圾桶里,被好心人救走的概率大概是众多遗弃婴儿的做法里比较低的,她可能会被野狗野猫咬掉几块肉,可能会被一袋接一袋的垃圾压死,可能会被送到垃圾处理站,然后被摔死。 简臻以为自己能够习以为常,但她其实做不到,她的声音有轻微的发抖:“实在不想养,可以把我送到福利院门口,为什么要直接扔掉?” 林淑燕没听出简臻的颤抖,不太友好地说:“我们那时都慌了,不懂,没办法做得那么周到,都是村里来的人,有几个知道什么福利院?哎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问那么详细能干嘛?” 暴躁又理直气壮的语气,仿佛他们所做的事情是无比寻常的。 而将简臻留下来,让简臻动手术,将简臻养大,才是不寻常的事。 简臻轻轻地叹气,想林淑燕说得对,她知道那些事之后的确不能干嘛。 除了自虐。 况且如今她也好端端地活下来了,并没有真的被扔掉。 她的父母毕竟只是愚昧,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狠不下心来将一个流着他们的血液的弱小孩子杀死。 简臻在长到五个月大的时候,去切除了那个小小的无辜的手指,花了将近一万块,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简臻的爸爸简卫国原就不是一个富裕的人,掏空钱包只拿得出七千多块,剩下的钱他硬着头皮去问他的大哥简卫民借。 简卫民打心眼里不赞同简卫国的举动,不管简卫国怎么说,都只肯借两千块。 简卫国没办法,又去找弟弟简卫红借。简卫红更是穷得叮当响,抠抠搜搜地拿了八百多块出来,全是零零散散皱皱巴巴的零钱。 如此,简卫国才好不容易将手术的钱凑全了,可以给简臻做手术了。 这不是一件救了人的喜事,而是他们家的一个灾难。所以简卫国每次看到简臻手上的伤疤时,都不是太高兴,常是瞬间变了脸,不甚满意地瞥一眼简臻。 简臻注意到简卫国的情绪后,十分懂事,轻易不敢在简卫国面前将左手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