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难忘
… 谢夫人早就隔夜醒好了面团,这会儿她把袖子挽到肘间,一边揉面一边问道:“阿枝,你之前说你在相府过得好,可是真话?你莫要哄我。” 谢枝脱下了有些臃肿的短袄,在她边上淘洗绿豆。好在谢归早生起了炉子,所以她倒没觉得冷,面皮上反而浮起了一层薄汗。她双眼盯着手里的活儿,似是随口说道:“娘,我骗你这个做什么?” 谢夫人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看方才那两个丫头对你的态度,心中确实放心了不少。定是主人家待你好,做丫头的才会把你放在心上。” 谢枝点点头:“她们两个心思细,又体贴,在相府也多亏有她们照料我。” 静了半晌,一时只有面团偶尔摔打在木板上的响声,淘洗的水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这混杂的、此起彼伏的声音像酝酿着某种更为庞大而深沉的东西似的,叫一直埋头添柴的谢归也忍不住抬起眼皮,看着陷入沉默的二人。直到光亮如潮水般涌上眼前的灶台,他才惊觉天已放亮了。 他双手掰着一把柴草对折,盘算着该说些什么才好,却听得一阵“笃笃”声突兀地响起。 屋里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声源望去,只见一个瘦削却高挺的身影正背着光拦在门口,像土捏的山,铜铸的楼,沉默,固执,而又压抑。 谢夫人先回过神来,小心地用手肘捅了捅谢枝。谢枝这才反应过来,但还是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不大情愿地说了声“父亲”。 像是一场无形的僵持终于有了结果,谢临渊这才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来:“你随我来。” 谢枝犹疑着看了谢夫人一眼,对方也用一种茫然又生怯的目光回望着她。谢枝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放下手里捏好的团子,扯过木架上的布擦干净手上的面粉,撸下袖子,才低眉顺眼地跟在谢临渊身后走了。 谢枝忘记把短袄套上了,乍一走出门外就冻得她一哆嗦,冷风像长了眼睛似的刁钻地往她单薄的领口里钻,叫她很是不体面地缩紧了脖子。 还好路程不长,谢临渊就带她进了一间偏房,“咔哒”一声落了锁。 天色尚未十分明朗,屋里唯一的一扇窗又是朝着北,是以一片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直到谢临渊点了盏煤油灯,谢枝才看清他正珍而重之地打开一个包裹,里面放着一个牌位,一根荆条。 谢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幼年时的记忆像反胃的食物一样几乎要呕吐出来,卡着她的喉咙口叫她说不出一个字。她心里恨不得拔腿就跑,可双腿却如奴隶般顺服地站在原地。 谢临渊将牌位小心地放在桌上,正对着谢枝,冷漠地吐出两个字:“跪下。” 谢枝犹豫了一下,一根荆条便在她边上甩了一记,吓得她膝盖一软便磕在了沁凉沁凉的砖地上。 女儿骨头磕碰的惨烈声响未让谢临渊皱一下眉头。他把荆条换到另一只手上,走到谢枝背后,先是问了句:“你可曾与大公子同房?” 谢枝咬着牙摇了摇头。 谢临渊的神色没有半分浮动,一只手却狠狠地甩了下去,谢枝疼得往前一扑,感到背上浮起了一道火辣辣的伤痕。 自己父亲的声音恍如索命的阎王般可怖:“你是不是离家久了,心思又野了?” 野不野的不知道,但确实是变软了。谢枝自嘲地想着,从前自己可不会掉眼泪,可现在热乎乎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里淌出来。她把头伏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把眼泪都擦干了,像在藏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自尊。 “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