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寒枝
/br> 这把匕首是幼时老师赠予她的,就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这件事。刀柄处是白玉雕成的虎首,但或许曾被人握得多了,虎首上的眼鼻都被摩挲得有些看不清了,棕色牛角鞘的边缘处也已有些破损,翻出更浅色的内层来,显然这把匕首已经有些年头了,但里头包裹的刀身仍旧寒光如练,如一泓秋水。 谢枝一直不明白,自己的老师分明是一介文臣,为何会有这样一把匕首,又为何要把它送给自己,让自己好好保管。 谢枝把刀身抵在自己的腕间,青白的皮肤在冰冷的寒铁的映衬下如白纸如蝉翼一般脆弱。她知道这把刀锋利无比,只要她稍稍下压几分,鲜血就会止不住地奔涌。 只要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升起一种报复的畅快来。看着千般谋算的父亲终究只能落得一场空的模样,甚至整个谢家也许都会因此被牵连——而这就是把她当作一个筹码拿出去交换的代价。 ———————————————————— 月亮刚挂上树梢,前堂的喜宴都已经快散尽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李相夫妇都有些心事,到底他们的儿子还昏迷不醒。哪怕今儿是大婚之日,到底也不能寻常而语。来的宾客大多知情识趣地一一告辞了。文雁饮了几杯茶下肚,倒没急着走,找到李渡,谦恭地问了句:“李相,婢子回宫之后,太后怕是要问起之前拜堂的事。敢问……您是不是改了主意,不想让谢家的姑娘做大公子的正妻了?” 李渡掸了掸袖子,不动声色:“她当然会是承玉的正妻。” 这话倒是出了文雁的意料,但她微微一笑掩饰过去:“既如此,便是婢子多想了。今日多有搅扰,蒙李相与夫人不弃。” 李夫人瞧着李渡的态度实在有些冷,便强作笑颜去让文雁起身:“哪儿的话呢?你能来,是太后的看重。现下天色已晚,你回宫时路上也要千万小心。” “多谢夫人照拂。”文雁行了个礼,这才告辞了。 下人们开始收拾碗碟,偶尔响起瓷器相撞的声音,也并不显得突兀。李夫人在李渡边上站了好一会儿,口吻平淡地说道:“今日到底是谢家姑娘进府的第一日,我不大放心,还是去承玉屋里看看吧。”态度竟是比起同文雁还要生疏。 李渡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想了半天,才开口:“还是不必了。我们这么过去,让人家孩子心里怎么想。况且孙大夫还是要照例请脉的,出不了什么事。” 李渡说的,也确是李夫人的犹豫所在。她思虑了几番,叫来余婆婆问道:“你觉得少夫人如何?” 余婆婆直言道:“回夫人的话,我瞧着这少夫人不大机灵,有些木了,不过性子倒挺和顺,想必不是个惹事的。” 李夫人点点头,叹道:“罢了罢了,和顺便好。聪明伶俐的有什么用,还不是……”说到这儿,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作声了。 ———————————————————— 谢枝在那湛亮的刀身上看到自己双眼中陌生的冷峻的目光,仿佛被银针刺痛而骤然惊醒般,猛地合上刀鞘,重新塞回了袖中。 她想,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倘若这位大公子当真醒不来,或许自己反倒能比在家时更自在些。况且看李相今日的态度,或许等不了太长时日,自己就会被赶回家吧。 谢枝垂首思虑了良久,恍然不觉金乌西坠。屋中昏黄的暮色如潮水般退去,阴影沉默地攀上六角罩灯,又被烛火烫得溃散了几分。 “咳咳……”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忽然从床帷里头飘了出来,在寂静的屋舍内显得分外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