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产

近来上京城的大事有两件，红白事各一。

深受天子器重的五皇子崔邺将于年末与宋阁老的孙女大婚，另一桩则更令人感兴趣——大将军梁厉自边疆回京，操办独子梁鸿的丧事。仅仅如此尚不会如此引人注目，而是六公主忽然病亡，天子下旨，准许六公主与梁鸿一并下葬在梁氏的家族墓园，三日后择吉日进行。

本朝公主势强，多半葬在封地或皇家陵墓，六公主尚未真正出降成为梁家妇，却史无前例地与梁鸿合葬，朝中多半揣测是为了安抚梁厉。毕竟梁将军唯有梁鸿一子，人死不能复生，皇帝体念老臣，赐一份哀荣倒也情理之中。

下朝后，崔邺自大殿内施施然走出，恰巧遇上面容憔悴的皇后，皇后不施粉黛，钗群素净，恨恨瞪了崔邺一眼，崔邺回报以一个真诚的微笑。皇后是来给六公主求情的，六公主虽然深受重创却还没死，而梁厉查出梁鸿落马与六公主脱不了干系，六公主会在皇帝的示意下“病亡”，她的死将会是对梁厉的补偿。

出了宫门，曾白低声说：殿下，前日布日依德坠马，人已经不行了。

崔邺略一点头，说：回别院。

他最近去青山别院的次数又频繁起来，崔邺跳下马车快步向前走，荣荣站在院门口等，用亮晶晶的小狗眼神等着崔邺走近，一并构成崔邺心中可以称为“家”的幻觉，为此他选择忽略那些危险的信号——

数日前梁厉问崔邺可有什么线索，崔邺沉吟片刻，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荣荣的脸，于是他只是摇摇头说，没有。他确信荣荣是爱他的，一个全心爱他的人犯错值得原谅，只要荣荣不背叛他，他可以来收尾，所以那个驯马奴才必须死。

崔邺边想边走，荣荣已经笑嘻嘻迎上前，月份更大之后她走路有些不便，身体也渐虚弱，崔邺牵起她一只手问，看起来还是不舒服，太医怎么说？

只是有点虚弱，荣荣随口说，随后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太医来得很快但为时晚矣，一个生命的消失和诞生一样突然而仓促，就在崔邺不真实但温馨的想法即将达成后发生，突然的失去像是把他打回原形，他依旧是皇后殿前讨好六公主的不受宠的皇子，带着心底的嫉恨和渴望发誓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

在起初的愤怒冷却后，盛怒中的崔邺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和荣荣说话，一旁的侍女掩盖住吃惊的神色，悄悄退出了房间。当主人驯服小狗的时候，小狗也在驯服主人，他们都被对方改变了——崔邺看着荣荣，她被一堆厚重的被褥包裹着，只露出苍白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嘴唇，被冷汗打湿的额发贴在鬓边，眼睛注释着床帐顶悬挂的香囊，看起来并不悲伤，只是呆呆地发愣。

意识到崔邺的眼神之后她甚至对崔邺笑了一下，她在这样狼狈的境况里绝对算不上好看，像湿透后蓬松的毛毛都粘在身上的小动物，灰扑扑地站在雨里。崔邺感到一阵莫名的难以忍受，他猛然起身，绕过床前屏风后，把那些眼泪、血腥气和冷汗都甩在身后，好像才能够开始呼吸。

曾白来告诉他消息，荣荣有身孕后生活单调，毫无征兆地小产多半是吃错了东西，幕后的人做得很干净，除了偶尔被荣荣悄悄吐在花盆里的一些，刚好被曾白查到。曾白说若非偶尔倒掉，小产的时间会更早，但动手的人既然如此谨慎，药效也不该发作如此之快，以至于引人注目，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隐情？崔邺扯了扯嘴角说，大约是急着赶在大婚之前。

......宋家。

庭院中央的临水亭里摆着一张棋盘，宋氏兄妹分坐两端，谁的心思都不在棋盘上，半响宋唯葭先开口说，.....哥，我、宋治青打断她说，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