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荣荣做了一个梦。 梦中雾霭沉沉,朦胧云雾遮住远处的青山,缥缈地浮在在幽幽深潭上方,空气里潮湿寒冷,有股充沛的水气。 她站在水潭边,借寂寂月色破开云雾,想要看清潭中的影子。 潭中有一叶小舟,崔游站在船上,持一只木桨,很随意地划着,在极静的水面划出清泠泠的水声。 他划的很慢,但还是越来越远了,荣荣有点着急,说好了哪里都一起去的,崔游怎么忘了带上她? 岸边有一条木头码头,直直探进水雾里去,荣荣沿着窄小的码头疾奔,年久失修的木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作响,在水雾深处戛然而止,荣荣险些掉下去,有人托了她一把,把她送回码头上。 荣荣转过身,五步外停着那只小舟,舟内崔游不太赞同地看她,轻声说:“小心。” 荣荣急道:“你去哪里?” 月色笼罩在崔游脸上,他的睫毛映出鸦羽一样扇动的影子,露出一种荣荣记忆中没出现过的表情,但洪州城破时她能读懂了,这样沉默的表情曾出现在所有洪州人的脸上,是哀伤。 崔游笑了笑:“我要先走了。” 人一旦明确自己受到偏爱,难免会恃宠而骄,正因为不必小心翼翼试探逢迎,才很容易闹脾气,反正总能得到宽容和原谅。 荣荣听崔游含糊其辞,不禁恼怒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带上我,我游也要游过去!” 她说完就向水里跳,崔游果然探身来接,荣荣湿漉漉地去牵崔游的手,心里颇有些小得意,她就知道—— 她握住崔游指尖的刹那,崔游像是流沙一样飞快从指间漏下,荣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拼命伸手去抓,但顷刻间白月黑潭,小舟和码头尽数崩塌,她想喊崔游的名字,奈何喉咙像是有火在烧,她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抓到崔游的亲王扳指,冰凉玉质硌的她掌心作痛。 她猛地睁开眼睛,秋苗关切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娘子,娘子?你发梦了,现下觉得怎么样?” 秋苗转身去端炉上温着的汤药,荣荣悄悄打开掌心一看——崔游的扳指在她手里紧紧攥着,硌出一道深红的印记。 崔游扳指上有他的私印,有了它做信物,荣荣才能调动崔游母族叶氏残存的旧部。她刚把扳指藏进床里,秋苗已端着碗走近:“娘子准是前日雨中受凉生了病,这一烧真是了不得,可吓死我了。” “来,把药喝了吧。” 荣荣昏昏沉沉的,被梦惊出的一身冷汗打湿了衣裳,头嗡嗡地疼,眼前发黑,恍惚不辨今夕何夕,她下意识轻轻说:“哥哥,伤心不是病。” 她说的太小声,秋苗没听清:“娘子说什么?” “没事,”荣荣接过药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多谢姐姐照顾。” 秋苗把荣荣按回床上,很忧心地道:“娘子,多睡一睡,小时我村里的婶婶常说,生病睡一觉就会好了。” 沾在背上的衣服有些不舒服,荣荣半边身子冷额头又灼热,犹如置身冰火两重天之中,她也不是很在乎。 她只是还需要时间,慢慢稀释心底持续作祟的疼痛。 原来摧毁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崔游不是死于战火,不是死于阴谋,梁鸿与崔邺对他下毒手只是出于一个玩笑,尽管背后的原因不只是梁鸿说出的那些,他们却玩笑间就杀死了崔游,甚至不需要充分的理由。 她曾经以为世界很小,只是她熟悉的漠北草原与白雪皑皑的大地,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