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咚的一声。

船只在偌大的鸭川边靠了岸。

薄绿的夏水挽不回上了岸的人。

形形色色的人影中，五条悟朝她漫不经心地走来。

源梵音早已越过桥墩，站在一颗绿叶繁茂的樱树下等他。

很快，五条悟就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还真是一出现就会给我带来麻烦啊。”

开场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他略显含糊的言语在下一秒就被嘴边吹起的粉色泡泡吞掉，那样的声音既不冷冽也不清晰，仿佛只是一种来自梦中的呢喃。

“对不起……”她下意识道歉，有些难为情地搅着自己的手指，抬眼去看他。

只见比现在的她矮上一个头的男孩刻意站在离她足足两米远的位置，日光在白昼中倾斜，清风吹来，摇摇曳曳的树翳触及不到他的头顶和脚底。

那个人完全置身于晃白的阳光中，以致于白得如雪的发、白得几近透明的肤色都开始虚化。

源梵音忍不住往前走，朝他所在的地方小跑过去。

就像影子脱离黑夜一样，她任由自己消弥于树梢边缘的日光中，人间的暖阳穿透了她此身，头顶上罩着的披纱仿佛浮动着夏日的尘埃。

“……去哪里？”她问，目光明亮，像不远处干净的河水:“我们去哪里？”

嘴边的粉红泡泡糖破裂，糊了一嘴，五条悟耷拉着双眼，似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双手也依旧插在兜里。

她尚且来不及取笑，五条悟就用舌头在唇边绕了一圈，将其卷回嘴里了

尔后，他侧脸微动，像某种正在用啮齿咀嚼食物的小动物。

她有点手贱想戳一戳他时不时鼓动的脸颊，但为了不被他讨厌，她努力地忍住了，然后好奇地问他:“你吃的是什么？”

“我也想要。”她软软地说，略带请求与期待。

这么说的时候，她还眨了眨眼，流露出一种掺杂着好奇与向往的神色，但五条悟选择性忽略了她的请求，也没有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他只是注视着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像包裹在白羽下的宝石，从远距离的平视到近距离的上挑——扑凌，扑凌，蝴蝶掀起雪白的翅膀，晶蓝的光亮在小少年的眼睫间粼粼地闪动。

她从中看到了一种凌厉的光芒。

略带审视的，犹如出鞘的刀。

与此同时，他略显乏味的表情早已不见不久前的兴味和笑意，反倒有一种冰冷的空白。

片刻后，他才安静地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源梵音再顾不得其他，只能追了上去。

今天衹园祭的人流实在太多了，起初她跟在五条悟身后还能瞅到他的影子，可是，渐渐的，无数的人影重叠，错落的脚步此起彼伏，他不算高的个头就像一张单薄的白纸，很快就被熙熙攘攘的行人掩去。

她不禁叫出声来:“五条悟，等等我……”

她火急火燎地穿过人群，像一只孤魂野鬼一样，撞进夏日辽远而幽长的乐声中。

耳边，轻缓的琵琶诉说了不知名的物语，小小的少年正跓足在不久前消失的原地，头也不抬地按着手中翻盖的手机键。

对此，她瞳孔颤动，转瞬就露出笑容来。

“你在等我吗？”她开心地跑上前去，问。

闻言，他眼角的余光轻轻瞥了她一眼，随即又垂下羽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