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官(4)
留下来,会是怎样的结果。 随着冬天越来越冷,她的眉头也越蹙越紧。 终于,炮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日本人来了。 似是一个沸油锅里被投进了一滴水,南京城全乱了。 守城的士兵们直接上了前线,城内警察厅里的警察们全数出来,能撤出城的尽量撤出城,来不及的,他们也需尽可能护着,直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 之前日军的飞机就时常会来“骚扰”南京,彼时的南京政府抓紧时间建了好些防空洞,枪炮声一响,头顶不知道谁家的飞机嗡嗡地飞,炸弹还未往下投,霍迢已经匆匆跑回家里,熟练地将母亲背在背上,打好背带,父亲也已经迅速收拾好了行礼,他们艰难踉跄地跑上南京城的街头,融入一模一样的人群中,有了与他们一模一样的神情,焦急,恐惧,麻木,霍迢跑丢了一只鞋,顾不上捡,霍父身上背着三个行礼包裹,跑得摇摇晃晃,终于钻进了一个防空洞里。 好多人挤在一个防空洞里,人太多,多到霍迢头脑都觉得恍惚,只是觉得味道难闻,有尿骚味,有臭味,偶尔有人哭,但大多数是死一样的寂寞,和母亲的咳嗽声。 她沉默着闭眼,低头,少许时候,母亲咳嗽着来抱住了她的脑袋,将她带入了自己怀里,霍迢依偎得更深,少顷,她听到母亲在咳嗽,耳朵此时紧贴着母亲的胸膛,她听到了“嗡嗡”的鸣音。 等一轮轰炸结束,远处的炮火声也慢慢停下时,有人离开了防空洞,开始往回跑,也包括霍迢一家。 防空洞在城边的山里,霍母想要活命就得日日吃药,这儿没有药铺,什么都没有。 还是由霍迢背着母亲,父亲在周围看着,他们绕着路,躲开人群,偷偷摸摸回到家里,不幸中的万幸,房子还在,霍迢将母亲放在床上,手放了上去。 进了防空洞第二天母亲就开始发烧,直到现在,已经烧了两天。 “我去买药。”手一贴,还是烫的,霍迢起身,准备去父亲的包裹里拿钱,却被他一下抽走,手落了个空。 霍父仍穿着那身旧长褂,里头衬着些棉,整个人看着有些臃肿,又有些迫窘,他推了推眼镜:“我去吧,你留在家里,看着你娘。” “可我……” 霍迢还想说什么,被父亲挡了回来,他抽出些钱装好,转身走了。 夜深时,霍父才回来。 他身上满是狼狈,衣裳破了个大口子,陈旧的棉絮从里面往出伸,眼镜多了几道裂纹,滑稽地挂在脸上,但他此时很是兴奋,从怀里掏出几包药来。 “药铺老板留我躲了一下。”他说:“快去,给你娘熬药。” 霍迢点头,拿了药去煎。 逃难的时候乱七八糟的,蒲扇不知道丢哪去了,霍迢死心眼地在厨房翻了好几遍,总算找到了,她用蒲扇用力扇着煎药的小泥炉,木头燃烧生出的浓烟熏出了她的眼泪。 她不知道李涛是否还活着。 后面日军又陆陆续续攻击了南京城好几次,但没什么伤亡,霍迢他家躲避不及,便背着母亲躲地窖里去,等外头声音平下去,他们再出来。 越来越冷了。 邻居说要逃命,走了,再也没回来。 熟悉的馄饨摊子老板逃命来附近,他们收留了他一晚上,次日,他着急回去看看妻儿,也走了。 听说有几户人家被轰炸波及,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