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之夜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灾厄降诞的夜晚,想必下着雨吧? === 浸满水的拖鞋踩在瓷砖地面上,发出“咕唧咕唧”的湿响。 夜风穿过大敞的窗户,在公寓里奔走巡回,未系的窗帘被吹得如海浪般翻卷起伏。茶几上散放着啤酒罐和一包吃了小半的薯片,电视里放着重播的新闻,端庄的女主持念着无人倾听的词句。 贺青玄将毛巾绕在肩上,低下头的瞬间,滴水的发梢在短袖睡衣上留下了斑斑水痕。她把自己扔在沙发里,吹风机开到最大,风扇声强势地盖过了屏幕里的人语。 上周二,也就是八天前,贺青玄的室友宋缘失踪了。 从那天起,她开始对这间曾经温馨的小公寓感到害怕,于是夜夜让房间灯火通明,提高电视的声音,像是要把房间里的黑暗寂静连同惶恐通通挤出去似的。 打开手机,入目便是褚灵华的对话框: 【小玄,别怕,反正明天没有重要的课,我直接翘掉过去陪你,要等我哦!】 贺青玄、宋缘和褚灵华,三人从初中起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友。直到宋缘高中毕业出去打工,贺青玄和褚灵华考取了大学,独属于三个人的小群仍然在贺青玄的各个社交软件里置顶。 一年前,宋缘由于工作调动来到F市,她在靠近贺青玄大学的地段租了公寓,贺青玄便搬出宿舍和她住在一起。每逢空闲,褚灵华也会从邻近的A市坐车过来,三人就像从未分开过那样亲密。 在贺青玄心里,宋缘和褚灵华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们会聊附近新开的火锅店大刀宰客,也会聊人生烦恼和志向,高三那年她们为彼此过生日,三人面对烛光许下的愿望都是永远在一起。 记忆中的美好崩裂了一角,像被地心引力抓住了脚踝。贺青玄只能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祈祷摇摇欲坠的现实不会真的翻身而下,让她们小小的幸福碎成满地狼藉。 她回复褚灵华: 【我等你。】 宋缘的失踪毫无征兆。 那天中午,她给贺青玄发消息说想吃青椒炒鸡,贺青玄就去超市买了鸡腿,在家做好了等她回来。但直到晚上八点多,宋缘也没有回来,打电话只有“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她打电话问褚灵华,但褚灵华也说自己没收到任何信息。 问公司、报警,甚至打电话给宋缘的老家,却一无所获。 宋缘的姐姐还反过来劝她们:“诶呀,她这人就这样儿。以前也是,说不见就不见,把家里人的话当屁放。你们小姑娘家家别瞎操那个心。”她的语速很快,身边隐隐传来婴儿的哭声,三两下敷衍完就利落挂了电话。 监控没有用。 没人能认出她,就像没人能从臃肿的沙丁鱼群里指认出某条特定的沙丁鱼。 于是贺青玄和褚灵华只能带着宋缘的照片,沿着她上下班的线路揪着人四处问:“请问您在上周二见过这个人吗?您对这套穿着有印象吗?” 宋缘相貌平平,也不爱在化妆打扮上花心思,外形没有任何记忆点,很难给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即使偶尔抓到和她上下班时间相近,天天都遇见的人,也没人说得出上周二她有任何不妥,指得清她的去向。 关闭吹风机,关闭电视。嘈杂的声音止息,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大桥的灯光,贺青玄感觉自己正站在大海中央,拿着一张破渔网,立在一块唯有退潮时才露出的礁石上。 她给褚灵华发去信息: